第一章谁家红杏
眼前是一间简单的客房。狭窄的木床只能供一人容身,床头放着一只木枕,
靛蓝的床单和被面已经褪色。布料半旧不新,但洗得干干净净,显得温馨而又舒
适。
床侧挂着一幅布制的帐幔,白色的布料洗过多次而变得稀疏,在时光的浸染
下,微微有些发黄。脚下的地板已经有些变形,露出透光的缝隙。仿佛随时会有
炊烟和饭菜的香气从裂缝中飘来,伴随着店家和客人们的笑语声,让客房充满人
间烟火的气息。
程宗扬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类似档次的物品。即使在留仙坪的小客栈,他用的
也是汉国宫廷级别的锦衾绣枕。
用惯了上等的绫罗绸缎,突然接触到这种洗得发白的蓝色布料,让他有种异
样的感觉,似乎正在打开一个全新的副本,进入一个未曾经历过的场景。
眼前的一切都如此平凡,如此真实。就如同路边随处可见的小客栈一样,随
时上演着世间百态。
唯一让人觉得不真实的,是床上那具如玉的娇躯。
面前的女子身无寸缕,洁白的肌肤犹如上好的丝绸,光滑而富有光泽。此时
她玉体横陈榻上,身体每一个隐私部位都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自己面前,就像一株
刚刚绽放的白海棠,鲜妍夺目。
她正处于少女向少妇过渡的阶段,身体如同少女般鲜嫩,打扮却有着少妇的
风韵。梳着妇人的发髻,如同过门的新妇一样开过脸,然而依然是未经人事的处
子。
即使已经习惯了六朝的美女如云,黎锦香的姿色仍然让他怦然心动。秀眉檀
口,香腮如雪,温婉中带着一丝娇媚,尤其是那双灵动的美目,更是锦上添花,
使她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单看外表,根本看不出她柔美风姿下的英气与果决。
此时的黎锦香唇角带着嘲讽的笑意,既不是嘲讽面前的男子,也不是嘲讽自
己,她只是在嘲讽那个被叫做「周飞妻子」的女人。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挑衅,似
乎在故意激怒这个依靠父萌的二世祖……
想起这茬儿,程宗扬气就不打一处来。
合着我辛辛苦苦,出生入死,在大弁韩那小子眼里,只是仗着私生子的身份
不学无术,欺男霸女,坐享其成?脑补也要有限度好吧!就你这眼神还敢觊觎小
紫?疯毬了吧?凭你丫的脑洞够大,里面全是水吗?
带着一股恼怒,程宗扬握住少女柔润的膝弯,粗暴地朝两边拉开。
「啊!」黎锦香有些痛楚地颦起眉,眼中却露出报复的快意。
「想看周飞老婆的下边吗?」
黎锦香双手伸到下体,将自己娇美而又柔嫩的秘处剥开,轻笑道:「给你,
尽管看吧。」
少女的隐秘部位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在她指下像鲜花一样绽开,外侧的阴
唇轮廓清晰,肌肤如雪,内侧的小阴唇柔润红艳,软腻得仿佛要融化一般。
黎锦香剥得很用力,那只鲜嫩的性器被撑开成菱形,连秘藏的穴口都被剥得
张开,露出少女嫩穴内一抹湿腻的艳光。
程宗扬抬起眼,「周夫人,你很贱啊。」
黎锦香吃吃笑道:「周飞的老婆就是最贱的。她的贱屄除了周飞,谁都可以
随便玩。」
「你有没有被玩过?」
「我说有,你会不会很失望?」
黎锦香轻轻笑了一声,「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人玩过。他以为我不懂。但我永
远都忘不了他那张脸。」
「谁?」
「庞白鸿。」
黎锦香道:「我爹爹死得早,全靠他们才能勉强维持剑霄门。为了养活我,
我娘放下体面,不管谁来,都要陪他们。可她不会想到,那个死胖子刚睡过她,
就在教她女儿练剑的时候,用他肮脏的嘴巴去亲她女儿的下边。」
程宗扬想起黎锦香斩断庞白鸿手臂时的狠辣,一剑斩下,毫不迟疑……该死
的恋童癖!
黎锦香笑着淌出泪来,「是不是觉得我很脏?如果不是这样,他们怎么会把
我嫁给周飞?那条阉狗迟迟没跟我圆房,他们比周飞还着急。恨不得赶紧让周飞
大展雄风,给他的老婆开苞,然后他们好轮流肏周飞的老婆。」
黎锦香轻笑着补了一刀,「你那位紫姑娘落到周飞手里,下场也不会比我好
多少。」
程宗扬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少废话!把你的贱屄扒开!」
黎锦香带着泪向他抛了个媚眼,媚声道:「这只贱屄连周飞都没有看过,如
果不算小时候,你是第一个看到它的人。瞧,是不是很漂亮?」
少妇玉白的手指撑开下体,露出红嫩的蜜穴,一边柔柔地拨动着,一边道:
「这是周飞老婆的外阴……这是阴蒂……这里是小阴唇……下面是穴口……请程
侯老爷随便摸吧。」
黎锦香笑道:「对周飞的老婆不用客气。」
程宗扬冷哼一声,双手伸到她臀下,微微抬起,用拇指分开柔嫩的穴口,露
出里面的处女膜。
「请粗暴一点。」黎锦香笑道:「如果换成周飞,或者广源行的人,对你那
些娇妻美妾可不会这么温柔——啊!」
程宗扬用左手拇指和中指撑开她的穴口,将里面那层处女膜翻得显露出来。
与白霓裳的处女膜不同,黎锦香的处女膜中间是一个精巧的圆孔,就像缩小的嫩
穴,从穴口往内看去,柔艳的穴孔越来越小,越来越紧,充满了令人亢奋地诱惑
感。
程宗扬把右手指尖伸进穴内,顶住那层处女膜。
黎锦香身体颤了一下,脸上却带着轻浮媚浪的笑容,甚至还「咯咯」笑了起
来,娇声道:「周飞的老婆觉得好爽呢……啊!」
黎锦香眼中露出一丝痛意,却身前的男子捻住她的阴蒂,将肉珠上那层薄薄
的包皮翻开。
「啊……啊……」
随着手指的捻动,黎锦香娇躯不时弓起,双手却竭力按着自己阴唇外侧,将
她处女的阴户敞露出来。
程宗扬把她双手拉到穴间,让她摸住自己的阴蒂。
「捏紧!」程宗扬冷着脸道:「周夫人,我给你开苞的时候,你要两只手用
力,一边挨肏,一边挤它。」
黎锦香轻笑道:「这样是不是很贱?」
程宗扬小声道:「它会让你开苞的时候不那么痛。」
「那不行。」黎锦香断然拒绝,「周飞的老婆只配让人用最贱的方式肏. 」
程宗扬沉默了一下,「何苦?」
「求求你了……」黎锦香娇声道:「周飞的老婆就是这么贱嘛。」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你自己选吧。」
黎锦香笑了起来,「让周飞的老婆像母狗一样趴着,你从后面肏她的贱屄,
好不好?还有,把她的眼睛蒙上。」
「为什么?」
「因为我见过那些骟马的老婆,就是被蒙着眼睛,光着屁股像母狗一样趴在
地上,让每一个进来的人随便肏. 她们不知道要被肏多久,也不知道肏她们的是
谁,即使被搞大肚子,也不知道是谁的种。」
「骟马?」
「连老婆都保不住的男人,就跟骟过马一样,一点用都没有。」
程宗扬叹了口气,「何必?」
「你以为我是在作践自己吗?我是在作践周飞的老婆。」黎锦香笑道:「你
知道我有多恨她吗?如果不是遇见你,我早就杀了她!」
她咬住齿尖,一字一字说道:「她每多活一天,都让我恶心!」
黎锦香眼中流露出无比的恨意,「如果她不是以最贱的方式被外面的野男人
开苞,我念头不通达!」
看着她眼中的泪水,痛楚而决然的目光,程宗扬心头狠狠震了一下,似乎又
看到那个一剑斩杀仇敌,宁死无悔的少女。
她并不是在开玩笑,或者说出来发泄的。她是认真的。她对「周飞妻子」这
个名头的恨意如此强烈,甚至不惜毁掉自己。
也许这正是她前晚出手的原因,当时自己处于绝对的下风,面对王守澄和墨
枫林的联手,即使加上她也绝无胜算,但她那一剑还是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因
为她已经不在乎生死,或者说,早在厢房向那些太监下手时,她已经做好准备,
如果不成功,就痛痛快快去死。
程宗扬苦笑道:「我是你找的野男人?」
黎锦香笑道:「要不然你给她找几个最贱的男人?比如从路边找几个乞丐,
让他们来给周飞的老婆开苞?他们惩罚那些不听话的儿马的时候,可是这样干过
呢。把他们的嫂夫人剥光了带到叫花窝,让那些儿马在旁边看着他们的老婆,怎
么被绑在乱葬岗里,让一群肮脏的叫花子轮着肏. 」
「趴好!」
黎锦香顺从地转过身,并起双膝,然后伏腰挺臀,将白嫩的臀部高高挺起。
「求你了,把她的眼睛蒙上。」黎锦香道:「干的时候粗暴一些,尽管把周
飞的老婆当成最下贱的娼妓好了,不用管她开苞的时候痛不痛。哦,我差点儿忘
了。周飞听说那位紫姑娘出身南荒,有种护身巫术能让跟她们交合的男人暴死。
所以他准备找个死囚,先给紫姑娘开苞,看看传说是真是假。」
「啪!」黎锦香白嫩的臀上被打了一记。
「嘻嘻,你生气了吗?」黎锦香笑道:「他的处女老婆在这里,你可以随便
玩。免费的哦。」
程宗扬从袖中抽出一条帕子,将黎锦香双眼蒙上。
面前的玉人伏下柔颈,双手解开妇人的发髻,将乌亮的长发披散在木枕上,
然后抱在臀后,分开蜜穴,笑道:「愤怒吧,把你的怒火都发泄在她身上吧。你
要是对她太温柔,我可是会恨你的。」
那只水灵灵的处子蜜穴在雪臀间绽开,妙姿妍态,令人性欲勃发。程宗扬不
再客气,脱下衣物,露出怒勃的阳具,然后握住她纤细的腰肢,将粗大的龟头挤
进蜜穴,挺身用力一捅。
「啊!」
黎锦香痛叫一声,然后双手伸到肉棒边缘,将穴口撑开,笑道:「请用力!
周飞的下贱老婆迫不及待地扒开贱屄,等着男人的大肉棒干进来呢。」
她拒绝了前戏,蜜穴有些干涩。对于程宗扬来说,这种程度的生涩没有什么
大不了的,毕竟那只蜜穴嫩得出水。但对于一个未经人事的处女来说,没有充分
湿润就被侵入,可以想像她将要承受的痛楚。
但身前的少女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掰着蜜穴,用力向上挺起,充满了绝不回
头的坚定与果决。
长痛不如短痛。程宗扬心一横,阳具用力挺入。
这一回总算没有再出糗,少女白嫩的臀部猛然一颤,蜜穴被肉棒贯入,那层
处女膜被龟头彻底捣碎,粗大的棒身挤入一截。
黎锦香放浪的笑声为之断绝,她咬住唇瓣,娇躯一阵颤抖。
程宗扬停住动作,双手伸到她胸前,轻轻抚弄她圆润的双乳。
蒙在眼上的帕子沁出湿湿的泪痕,接着黎锦香红艳的唇角绽出一丝笑容,柔
声道:「破了啊……真爽……」
黎锦香娇笑道:「大爷,周飞的老婆掰着她的处女屄求你肏呢。来啊大爷,
随便玩,周飞的老婆就是最下贱的母狗……啊!啊」
黎锦香痛叫道:「他又插进来好多!他的鸡巴好长……把你老婆的贱屄都干
穿了……啊!」
「好多血流出来了……老公你看,你老婆真的是处女……她这会儿正扒着大
白屁股,让你最恨的男人挺着鸡巴随便肏. 」
「老公,他的肉棒好粗好大,好硬……好长……你看到一定会眼红。可谁让
你是个太监呢?嘻嘻,你只能看着别人肏你老婆……」
身下刚刚变成少妇的女子用力挺起下体,一股夺目的殷红从她指间溢出,染
红了白嫩的玉指。
「大爷,使劲肏,」黎锦香笑道:「周飞是个猪狗一样自卑又自大的蠢货,
他的老婆也是个下流的贱货,你就把她当成最下贱的妓女,随便肏好了。她那么
贱,被肏了也不敢声张……啊!请用力……」
阳具猛地顶到蜜穴尽头,身下的少妇咬住唇瓣,双手仍使劲剥开下体,几缕
鲜血从穴内溅出,将她嫩穴染得殷红。
程宗扬双手握住她的纤腰,在她穴内大力抽送。随着肉棒的进出,星星点点
的血迹飞溅出来。
黎锦香娇笑着,已经泪流满面。
程宗扬没有保留,因为他力度略微一轻,黎锦香就会更用力地迎上来。
她是第一次,动作生疏,自己一时心软,只会让她痛得更厉害。
程宗扬抛开顾忌,粗硬的棒身在她娇嫩的蜜穴中狂抽猛送。
黎锦香的蜜穴很窄,而且越往里越细,犹如细长的剑鞘,紧狭又充满弹性。
那只柔嫩的花心就在蜜穴尽头最紧窄的位置,就像被柔腻的蜜腔层层包裹着的花
蕊,力道稍有不足,很容易被紧窄的蜜腔锁住,无法触及花心。
这时候黎锦香就会抱着雪臀向上挺去,像是要让那根肉棒将自己的蜜穴捅穿
一样用力,直到那根火热的肉棒完全捅进蜜穴,将花心顶得凹陷。
而当阳具顶到花心,细窄的蜜腔蓦然一弹,尽头出现一个水母状的穹隆,正
好将龟头紧紧含住,就像是为自己的阳具量身定制的一般,将龟头卡在蜜腔内。
自己的姬妾也有类似的构造,但没有黎锦香体内的结构这样明显,这使得交合时
快感大增,只要插到底部,即使不用力,阳具也被蜜穴锁住,始终顶住花心。
不过这也使得阳具拔出时更加费力,也更加痛楚。程宗扬能感觉到自己拔出
时,那只被开垦的处子嫩穴都在战慄。
黎锦香是用跪姿破处,阳具插入得更彻底,捅入时力道更重,在她丝毫不顾
痛楚地迎合下,不多时,整个臀间都被鲜血染红。
但她一直在笑,开心的笑,得意的笑,谄媚的笑,放浪的笑……
黎锦香一边笑,一边娇声浪语地说道:「老公,你看,你老婆就像母狗一样
趴在地上,被人开苞呢。他们一点都不心疼你老婆,她被肏得满屁股都是血,屄
都快被肏烂了。」
「他们说,你老婆又乖又听话,小嫩屄肏起来特别爽。啊!他的肉棒好长,
戳到你老婆的花心子里了……啊……好热……有一股真气……天啊!」
黎锦香纤腰挺起,身子绷紧,颤声道:「他在用你老婆凝炼真元……天啊!
好强……你最恨的人不但肏了你的老婆,还把你老婆当成鼎炉,在采补你老婆的
真阴……」
「你老婆挺着屁股,被他肏得好深……花心……花心要碎了……子宫都要被
插进去了……」
周飞新婚的娇妻用她处女的嫩穴,卖力地迎合着肉棒的抽送。狭窄的木床发
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是要散架一样,布帐垂下半边,掩住了少妇的下身。她长
发瀑布一样散在木枕上,笑容满面的同时,又泪流满面。
在处子元红的滋养下,精纯的真元不断汇入丹田,又从丹田散入四肢百骸,
修补着受创的经脉。
由于有处子的加成,此时不好判断她的品级。但从疗伤的功效来看,与白霓
裳相比,也不过稍逊一线。
程宗扬用力干着她的嫩穴,粗暴无情地动作背后,满满的都是怜惜。
但身下的少女不要怜惜,不要爱护,甚至拒绝任何善意。她宁愿自己是被那
些无耻之徒肆意玩弄,只为了报复她自己。
她毫不怜惜地用自己处子的蜜穴套弄着阳具,阴唇张开,然后合紧,任由自
己处子的元红倾泄而出,洗刷着自己的屈辱。
程宗扬能感受到,她在克制身体最本能的性欲,同时又故作出放浪的姿态。
用淫荡和下贱所带来的痛楚惩罚自己。
程宗扬动作越发粗暴,阳具在狭紧的蜜穴中挺动着,力道越来越猛烈。
木床在他身下晃动着,发出「吱吱哑哑」的声音,身前那只浑圆的雪臀被鲜
血染红,未经人事的性器被阳具撑开,塞满,每一下捣入,都让身前的少女痛彻
心扉。
黎锦香任无保留地打开身体,任他肏弄,一边浪笑不绝。放浪的欢笑中,夹
杂着哀痛、不甘,还有无比的恨意。
她扬起螓首,痛叫道:「哦!天!他要射了,要把他的精液射在你老婆的处
女屄里面了……」
程宗扬动作越来越快,然后猛然一挺,阳具尽根而入。身下的少妇双手抱着
美臀,极力挺起,任由他的龟头顶住花心,然后汹涌地喷射起来。
「好多……子宫都被灌满了……」
良久,程宗扬直起腰,「啵」的一声拔出阳具。充满弹性的蜜腔收紧,穴口
却还在圆张着,鲜血混着浓白的精液,从敞露的蜜穴中淌出……
黎锦香双手扒开臀肉,将刚开过苞的嫩穴展露出来,臀间精血交流,狼藉不
堪。
程宗扬解开她眼上浸满泪水的帕子,往她臀间抹去。
黎锦香轻笑道:「先不要擦。我要让人都看清楚,周飞的老婆是怎样被他最
恨的人夺走了贞操,狠狠肏了一遍。」
程宗扬丢掉帕子,粗声道:「周夫人,把你的浪屄翻开!」
「好的,大爷。」黎锦香娇声说着,手指伸进穴口,将蜜穴撑开。
「呸!」程宗扬啐了一口,「真是个贱货!」
「对,就是这样!」黎锦香娇笑道:「周飞是个贱人,他老婆也是贱人,被
人肏完,还要被唾骂,被嘲笑……」
程宗扬朝她臀上打了一记,「周夫人,现在躺好,让我玩玩你的贱屄!」
「是,大爷。」
黎锦香转过身,躺在床上,顺从地张开双腿。
程宗扬拿起那条沾满泪水的帕子,轻轻擦去她下体的血痕和污迹,将那只凄
艳的嫩穴细致地擦拭干净。
「心里痛快了吧?好了。」程宗扬宣布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女人
了。不再是什么见鬼的周飞的老婆。」
黎锦香笑道:「怎么?周飞的老婆不好玩么?」
「我才没兴趣跟周飞共用一个女人。」程宗扬说道:「你自己选吧,是当我
的女人,还是继续给周飞当老婆?」
黎锦香巧笑嫣然地说道:「周飞的老婆又不用你负责,你什么时候生气了,
就把周飞的老婆叫来,狠狠肏一顿,在她身上尽情发泄你的怒火,把她肏得死去
活来。这样你高兴,我也开心,难道不好吗?」
「我可不想吃周飞的剩饭。」
黎锦香吃吃笑道:「是他吃你的剩饭,不对,连剩饭都吃不上,顶多能舔舔
盘子。」
「非要我说出来啊?」程宗扬放缓语气,「跟我走。让周飞见鬼去吧。」
黎锦香望着他,唇角露出一丝凄楚的笑意,「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只是想
找个人,报复周飞的老婆罢了,不想害了你。」
程宗扬揽起她的腰,把她抱在怀里,一边将帕子垫到她臀下,一边帮她穿上
衣服,一边说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吧?一个广源行而已,我堂堂舞阳侯,难道
还护不住你?」
黎锦香依偎在他怀里,忽然道:「你的伤势好些了吗?」
「一点小伤,早就好了。」
黎锦香轻笑道:「程侯的修为比我想像得更深厚呢。」
刚才一番双修,让黎锦香对他的修为有了一个很直观的了解。能在如此年纪
有六级通幽境的修为,即便天赋惊人,属于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也难以做到。
必须自幼修炼,加上百年难遇的天分,再加上无数天材地宝的支撑,还有绝顶高
手细致入微的指点。
黎锦香对这些并不陌生,广源行发现她在剑道上的天赋之后,往她身上投入
大量资源,她才能够越过第五级入微境的门槛。而那个周飞自诩为天才,还是最
喜欢别人称呼的妖孽,也不过比她高了半级。
在太泉时,周飞与这位程少主的修为还在伯仲之间,半年之后再度相逢,周
飞修为未有寸进,而他已经跨过了一个大境界。黎锦香原以为他走了捷径,用秘
法强行提升境界。直到方才的双修,黎锦香才知道他的真元浑厚,丝毫没有强提
修为的虚有其表,而是经历过多年的苦修,根基牢固之极。
有天分,有身家,有明师,还能如此用功勤修,让黎锦香不由得对这位丈夫
口中的二世祖刮目相看。但面对广源行,黎锦香仍然不觉得他会有太多胜算。
程宗扬连得了两女的元红,伤势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最后的带脉还
没有完全打通。带脉围腰而过,牵扯甚多,本就不那么容易恢复,着急不得。
「现在放心了吧?」程宗扬吹嘘道:「区区一个王守澄,也就是我那会儿猝
不及防,才着了他的道儿,重来一遍,我早砍死他了。」
黎锦香轻声道:「你知道广源行的势力有多大吗?我所接触到的,仅仅是只
麟片爪,但我到过的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有他们的爪牙和眼线。」
程宗扬不以为然,黎锦香自小生活在广源行羽翼的阴影之下,很容易生出他
们的爪牙无处不在的印象。广源行真有那种滔天权势,他们不如当朝廷算了,何
必跟老鼠一样藏在阴影里?
「广源行是做生意的,哪儿来那么多走狗?」
黎锦香道:「他们经常会招揽一些出身寒微,却有野心的年轻人,给他们本
钱,不遗余力地扶植他们,帮助他们成家立业,甚至给他们娶妻纳妾,过上人人
羡慕的体面生活。」
「他们还挺会培养人才啊。」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称呼这些人才的吗?」黎锦香露出嘲讽的笑意,「把他
们叫做儿马、白口马、壮马、骟马。儿马就是周飞这种血气方刚的,白口马是已
经开始上套的,壮马是能给他们带来大量财富的。」
「等给新鲜的儿马上了套,他们就会一点一点收紧缰绳,用各种方式挟制这
些年轻人,让他们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控制。直到露出狰狞而残忍的嘴脸,一边
把这些年轻人当成他们豢养的牲畜,让他们拼命干活赚钱,一边在幕后尽情享受
他们的供奉,直到榨干这些壮马的每一丝价值。」
「最后一种就是骟马。到了这一步,那些年轻人已经没有年轻时的锐气,就
像被去势的牲畜一样,再也没有反抗的意志,彻底成了他们的奴隶和傀儡。他们
的钱财、家宅、田产、店铺、宗门、官职……所有的一切,包括他们的妻女,都
成为幕后操纵者为所欲为的享用物。他们会在人前满口叫着嫂夫人,一转脸就把
那些嫂夫人拉到床上,当成娼妓玩弄,甚至都不用回避那些骟马。」
程宗扬皱眉道:「这种混账事都干得出来,就没人跟他们鱼死网破?」
「如果他们反抗,下场会更惨。每一年的聚会上,都会有心怀不满的儿马被
当众惩处,从身败名裂,直到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广源行,是把人当成商品了?它们经营的不是货物,而是人的前途、身
家、荣辱,甚至命运……
第二章阳禄门院
程宗扬将黎锦香散开的长发拂到耳后,一边道:「你们与王守澄合作,是谁
牵的线?」
「明的是十方丛林的窥基大师,也有广源行暗中撮合。」
「广源行也想对付我?」
「只要有利益,他们什么都做。」
程宗扬想了想,「王守澄对我的事知道不少,他的消息是从哪儿来的?」
黎锦香摇头道:「他们的耳目很多。」
虽然知道王守澄那天的话,是故意来扰乱自己心神的,但程宗扬仍然心结难
消。这死太监对自己内宅了解得太多了,对一众姬妾、侍奴了如指掌——蛇夫人
的本名,自己居然是从一个死太监嘴里听到的,简直是讽刺。
更让他忧虑的是赵飞燕。汉国垂帘听政的皇后,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
对于有心人来说,绝对是奇货可居。除了那天在紫云楼跳了支舞,赵飞燕从未在
外人面前出现过,她的名字更是绝对保密,根本传不出内宅。可王守澄竟然知道
得一清二楚,是谁泄漏了消息?
程宗扬思索着道:「墨枫林怎么会跟选锋营翻脸了?」
「我听说的是,墨枫林离开太泉之后,回选锋营向秦翰求取赤阳圣果,得知
赤阳圣果已经送入临安大内,墨枫林气恨交加,竟然在诸将面前说出清君侧之类
的话,被秦翰下令以箭贯耳,戴枷示众。」
「所以他们闹翻了?」
「没有。墨枫林在辕门外跪了七天,刚去了重枷,他又怂恿选锋营的将领刺
杀筠州团练使张亢,夺取筠州,然后南下与昭南会盟,甚至向合浦、珠郡的汉军
求援,仿照二郡和江州的例子,独据筠州……这才被秦翰赶出来。」
这厮是疯了吧?竟然想出让选锋营占据筠州?脑子怎么长的?
不过——假如墨枫林预先知道昭南军会以张亢为借口,北上伐宋呢?说不定
他异想天开的一着,真能成事!
洛都之乱,里面有晴州商贾的影子;秦国王位更迭,背后同样有龙宸和晴州
商贾的影子。昭南与宋国交恶,背后会是谁?
程宗扬想起在娑梵寺遇到的蒲海云。天方胡商,寓居宋国,却跑到昭南做生
意。还有他身边那个晴州的文士……
「广源行在唐国的主事人是谁?」
「大家都叫他九爷。」黎锦香道:「他很少露面,生意上的事,通常由几位
执事操持。」
程宗扬想起严森垒和庞白鸿,还有在洛都遇见的庞白鹄。广源行这些执事都
不是善茬,他们要是亲自下场,局面就更棘手了。
「广源行在唐国的执事是谁?」
「庞白鸿已死,如今主事的是苏沙苏执事。」
「那天的事,对你有危险吗?」
黎锦香轻笑道:「王守澄打定主意要独吞白仙子,岂会让别人知晓?墨枫林
和选锋营决裂,转投到王守澄门下,外界也绝少人知。」
从秦翰手下转投到王守澄门下,墨枫林这厮怎么净跟着太监混呢?他不会也
是条阉狗吧……
「你呢?为什么在场?」
「那处院子是我的。或者说,是剑霄门的旧产。」黎锦香道:「王守澄与墨
枫林设计要给白仙子下套,需要一处不会让人生疑的场地,就找到了我。」
「你们以前打过交道?」
黎锦香自嘲地一笑,「周飞。」
是了,窥基纠结了一帮人对付自己,给了王守澄与周飞结识的机会,还有广
源行暗中牵线。而王守澄避开周飞,暗中找上黎锦香,说不定就是因为广源行向
来的作为,才对黎锦香也动了心思。
总之各方各怀心思,谁都不是好鸟。不过王守澄没想到,黎锦香识破了他的
用心,更有勇气抢先下手。
「周飞那小子……我听说他想当凉州盟的盟主?」
「他害怕跟我在一起。」黎锦香道:「广源行只好给他找点事做,指望他赶
紧大展雄风,好给我开苞。」
看到黎锦香目中的自嘲,程宗扬岔开话题,「这客栈也是剑霄门的?怎么废
弃了?」
黎锦香道:「剑霄门当年独占渭水,规模不比洛帮小。但与武穆王一战,门
中精英死伤殆尽,父亲去世后,就败落下来,只剩下几间旧舍。」
看看岳鸟人干的鸟事!见谁踩谁,他是痛快了,从没想过别人家孤儿寡母,
受了多少欺负。
「这地方安全吗?」程宗扬道:「我是说,以后若是给你留话,能不能放在
这里?」
「这客栈原本是我父亲的心腹,忠叔私下打理,忠叔死后,只有我知道。」
黎锦香摸了摸床上的被褥,「这是我小时候用过的。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会在这里被你开了苞。」黎锦香笑道:「大爷若是想肏奴婢,只管
在这里留话便是。」
程宗扬在她臀上轻轻打了一记,「好好说话,你这会儿是黎锦香,不是周飞
的老婆。」
「程侯还有什么想问的?」
程宗扬想了想,「朱殷呢?她在哪儿?」
「不知道。」黎锦香道:「墨枫林很小心,从来没有提起过。」
程宗扬皱起眉头,「你不知道?那你为什么在锦囊里留那句话?」
「我如果留别的,程侯会来找我吗?」黎锦香道:「我专门去程氏商会找过
程侯,可程侯架子好大,对我理都不理。」
程宗扬想起林清浦曾经提起过,有位姓黎的女子来找过自己,尴尬地说道:
「真不是我架子大,实在是被洛都的事缠住手脚,无暇分身。你不知道朱殷的下
落?」
「我只知道她被墨枫林带出太泉古阵。但好像出了岔子,墨枫林为了救她,
修为大损,还一直在找补养魂魄的药材。我留下锦囊,原想着你们早些来,趁着
墨枫林虚弱,先拿下他。却没想到你们早不来晚不来,竟然赶在王守澄动手的时
候找来。」
阴差阳错。如果自己拿到锦囊,就先找到黎锦香,双方联手拿下墨枫林,也
不至于跟王守澄正面撞上。
程宗扬苦笑道:「你把锦囊丢到我住的地方就好了。」
黎锦香望着他,「你以为我没去过吗?」
程宗扬怔了一下,黎锦香事先找过自己?
「什么时候?」
「太真公主,还有妖僧。」
程宗扬恍然大悟,「原来那天的刺客是你?你怎么潜进来的?」
「从程侯贵邻那边。」黎锦香笑道:「有个月洞门,倒是方便不少。」
程宗扬心里那叫个郁闷,中行说那死太监一早就说过,通往石超宅院的月洞
门不安全,极力主张封掉。但程宗扬怕石超面子挂不住,最后只封了月洞门旁边
直接通往内宅的跨楼侧门,结果被黎锦香抓住漏洞,轻易潜入内宅。
「跟我来吧。」黎锦香拿起案上一只竹筒,说道:「有个人,对程侯也许很
重要。」
黎锦香推开窗户,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天井,里面杂草丛生,了无人迹,对面
是已经废弃的厨房和杂物间。
黎锦香取出一条长索,扬腕一抖,长索准确地飞到檐下,缠在一根半朽的椽
子上。她将长索另一端系在窗下,然后跃上长索,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吸住衣
物,悄无声息地滑到对面。
程宗扬望着她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丝佩服。这少女是自己见过最小心,也
最坚忍的女子。即使在这处无人知晓的废弃客栈中,仍然谨慎地避免留下痕迹。
她刚才掠上长索,分明痛意未过,仍能若无其事地强忍下来。
可以想像她生存的环境如何险恶,才会养成如此细心坚忍的性格。
程宗扬没玩过走索,只能略显笨拙地攀过去。好在那根椽子只是出头的地方
朽坏,被屋瓦遮掩的部分仍然结实。
厨房内房门半掩,黎锦香闪身入内,里面空荡荡的,灶台上都生着枯草。墙
角放着一只破旧的厨柜,里面扔着几只落满灰尘的碗碟。
黎锦香推开厨柜,俯身掀开一块不起眼的盖板,地面上露出一道黑洞洞的长
阶。
她点燃一盏油灯,向程宗扬示意了一下,然后走下台阶。
程宗扬心里有些嘀咕,这是绝地啊,万一被堵在里头,逃都逃不出来。
不过黎锦香要想害自己,哪儿用得着这么麻烦?那天直接一剑刺过来,自己
就死得透透的。
程宗扬硬起头皮跟在后面。那道台阶长近两丈,下去拐了个弯,里面是一间
小小的密室。室内放着一床一桌一椅,床上躺着一个女子。
她留着六朝女子极少见的齐耳短发,脸色白净,双目紧闭——却是被劫走后
不知下落的小女忍,飞鸟萤子!
程宗扬惊讶地说道:「原来是你干的?」
黎锦香道:「我本来想给你留封信,没想到刚进去就被人识破。又遇到十方
丛林的人来袭,只好逃脱。有趣的是……」
黎锦香望着他道:「我趁乱躲到屋里,设法逃走时,却遇到这个小倭女。」
即便脸皮够厚,程宗扬仍觉得脸上发烫。如果自己没记错,小女忍当时应该
是光溜溜被吊在梁上,那场面……
「她是来刺杀我的,而且背景很有问题。」程宗扬严肃地说道:「你干嘛要
劫走她?搞得我很被动知道吗?」
黎锦香道:「我只是好奇她的身份。」
「她是黑魔海的人,来跟我宅里的卧底接头。」
黎锦香摇了摇头,「我是说,她一个倭国的忍者,为什么远渡重洋,出现在
程侯内室?」
程宗扬咳了一声,干笑道:「你好奇心太重了吧?况且,她当时……你从哪
儿看出来她是东瀛的忍者?」
「长安城百族汇居,来唐的东瀛人多如过江之鲫。正好我也认识一些。」
黎锦香说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手指按在小女忍的玉枕穴上,透过一
缕真气。
飞鸟萤子悠悠醒转,她双眼有些迟钝地睁开,露出无神的眸子,口齿艰涩地
说道:「喜娘姊姊……是你吗?」
「是我。」黎锦香将油灯放到她眼前晃了晃,柔声道:「今天可好了些?」
飞鸟萤子对眼前的光线毫无反应,「好……了些……」
「身子有知觉了吗?」
隔了一会儿,飞鸟萤子才道:「没……有……」
黎锦香温言道:「姊姊帮你试一下。」
「好。」
黎锦香拔下簪子,然后掀起被角,柔声道:「姊姊先捏你的小腿。有感觉就
告诉姊姊。」
黎锦香说着,在小女忍的脚趾轻轻刺了一下。
小女忍一无所觉,「好的。」
黎锦香将簪尾刺在她大腿内侧,柔声道:「这会儿是膝盖,有感觉吗?」
「没……有……」
黎锦香扭头看着程宗扬。
程宗扬拿出手电筒,将亮度调到最大,对准飞鸟萤子的瞳孔。
小女忍眼眸灰沉沉的,没有一丝光彩。
他想了一想,一边向黎锦香使了个眼色,一边将小指放在小女忍唇上。
黎锦香道:「这会儿有感觉吗?」
「好像有东西压到……」飞鸟萤子道:「就像……就像脸上戴着很厚很沉的
面具……」
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吃力地说道:「舌头很麻……像蒙着一层纱……」
「我给你带了些粥,先吃一些吧。」
黎锦香拿出携带的竹筒,倒了些煮好的白粥,用瓷制的调羹送到她嘴边。
「小心,别呛到。」
「谢谢你,喜娘姊姊……」
飞鸟萤子吞咽得很慢,每一口咽下,都要花费很长时间。
黎锦香耐心地喂着粥,程宗扬伸手掀开被子。
小女忍没穿衣物,身子光溜溜的,数日不见,略显憔悴,但肌肤依然白净可
喜。程宗扬握住她的膝弯,向上抬起,让她小腿自然下垂,然后在小女忍膝盖下
方弹了弹。他虽然没有用力,但力道比小木锤要重得多。那条雪白的小腿软软垂
在他手上,没有一丝反应。
连膝跳反射都没有,程宗扬终于相信她不是装的。六识禁绝丹禁绝六识,应
该是麻痹人体的神经系统,飞鸟萤子这会儿只有听觉和说话的能力,比植物人也
强不了多少。
不过义姁仿制的六识禁绝丹药效极不稳定,说不定她什么时候就会恢复,黎
锦香显然更细心,即便她丧失知觉,仍不忘封住她的穴道。
飞鸟萤子对身上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仍在艰难地吃着粥。
黎锦香停下来,柔声道:「ちょっと休憩します。先休息一会儿。」
小女忍圆圆的脸上露出一抹亮色,「お手数をおかけしました。」
黎锦香歉然道:「抱歉,我会的不多。」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飞鸟萤子道:「喜娘姊姊,你是东瀛来唐者的
后裔吗?」
黎锦香道:「我的父亲是东瀛人,姓藤原。」
「啊?」飞鸟萤子发出一声惊呼,带着一丝敬畏道:「藤原氏吗?请问,是
藤原氏北家还是南家?」
「我小时候父亲就过世了。我只记得他说过故乡的春日山。」
「奈良的春日野……」飞鸟萤子口气愈发敬畏,「请问,您的父亲是遣唐大
使吗?」
黎锦香轻叹道:「我不知道。也许他只是一个渡海而来的商人。」
「不可能。藤原氏是皇后的家族,东瀛最尊贵的姓氏。」飞鸟萤子道:「请
问,您父亲的名讳有个清字吗?」
「是的。藤原清河。」
飞鸟萤子露出激动的神情,「藤原氏北家的清河大人!遣唐大使!真没想到
他还留下后裔……尊敬的藤原氏大小姐,我这样太失礼了!」
「你还是叫我喜娘好了。」黎锦香专注地看着她的表情,柔声道:「再喝点
粥,然后我给你找位大夫……」
飞鸟萤子喘了口气,吃力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我说过,只是正好遇见,不忍心看到族人在异乡遭受苦难。」
「藤原小姐,你是和那位公主一起来的,你和她很熟悉吗?」
黎锦香看着程宗扬,程宗扬比了个口型。
黎锦香柔声道:「我和太真公主是很好的朋友。」
「那么……尊敬的大小姐,我可以得到你的庇护吗?」
「为什么?你是害怕那位侯爷的报复吗?」
「不。」飞鸟萤子道:「我接受了一个组织的雇佣,但我怀疑,我两位哥哥
的死,与这个组织有关。」
「是这样吗?」黎锦香柔声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位侯爷的宅中?」
「雇佣我的组织交给我一个任务,设法潜入舞阳侯府,与里面一个女子联系
上。」
「结果你失手了?」
「是的。」
黎锦香看了程宗扬一眼。程宗扬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询问。
黎锦香柔声道:「你的任务是你的秘密,不用告诉我。但我很奇怪,你为何
会接受黑魔海的雇佣?我曾经听说过她们的名声,并不是很好。」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为了展示我的忠诚,我会全部告诉你。」
黎锦香温和地说道:「我并不想打听你的秘密。」
「不。这个秘密很重要。我怕自己无法完成。所以,拜托你了!」
「那好吧。」黎锦香柔声道:「慢慢说,不要着急。」
「我的家族是乱波的忍者,我的祖父和父亲追随足利将军,守护北朝天皇,
因为在击败南朝军神楠木正成的战役中立下大功,被赐姓飞鸟。不幸的是,趁着
足利将军北伐,南朝偷袭京都,掳走了天皇陛下。」
飞鸟萤子道:「我的族人在混战中救走天皇的典侍,阳禄门院秀子殿下。为
了躲避南军的追袭,不得不把她送离东瀛。这些事情发生在二十年前,我的祖父
和父亲都为此付出生命。直到事态平息,我的哥哥才离开故乡,前来寻找藤原秀
子殿下。而我追寻哥哥的足迹,来到这里。」
黎锦香道:「藤原秀子?」
「是的。」飞鸟萤子道:「她出自藤原氏北家闲院流,正亲町三条家,与您
是同一家族。」
程宗扬心里咯噔一声。藤原氏,三条家?秀子?
程宗扬拉起黎锦香的手,在她手心里飞快地写了几句。
黎锦香道:「你们为什么要找她?」
「这个秘密关乎东瀛的国运,绝不能被外人知晓,但既然你是藤原家的大小
姐……」
黎锦香轻轻笑了起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
「一定是的。」飞鸟萤子激动地说道:「藤原清河大人作为身份最高的遣唐
大使,一直没能返回故乡。他的亲人都在等待他的消息。您如果回到东瀛,会受
到最尊贵的礼遇。」
「好了,你说吧。」
「是,大小姐。」飞鸟萤子道:「由于东瀛南北朝纷争,北朝三位天皇和皇
太子都被南朝俘虏,我们一直没敢迎回秀子殿下,甚至不敢让人知道她的存在。
直到三年前,足利将军击败南军,我们才设法寻找秀子殿下。」
「阳禄门院?她的身份算是……嫔妃?她很重要吗?」
飞鸟萤子道:「足利将军拥立了新的天皇,但天皇一直没有子嗣,南朝也因
此不肯归降。如果北朝绝嗣,南朝就是唯一的天皇世系。无论足利将军,还是我
们飞鸟家族,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飞鸟萤子吃力地吸了口气,终于揭开谜底,「我的家族之所以用生命救走秀
子殿下,是因为她当时怀着身孕。」
黎锦香立刻反应过来,「所以秀子殿下怀的是天皇的后裔?」
「是的。」
程宗扬神情凝重,飞快地在她手心写了几句。
黎锦香道:「如果她生的女儿呢?」
「那她就将是女天皇。」
「女天皇?」
「是的。在东瀛,女子也可以继承皇位。事实上,东瀛有过六位女天皇。」
程宗扬呼吸都微微一沉,在黎锦香手心里又写了几句。
「我该怎么相信你呢?」黎锦香道:「我是说,你有没有什么信物?」
「有。当时京都被南军攻破,天皇和宫中供奉的神器都被劫走,但我们飞鸟
家族还是保留了一件神器:布都御魂。」
程宗扬愕然地张大嘴巴,想起那个早就被自己忘到脑后的剑柄——那玩意儿
居然是神器?怪不得黑魔海不理会飞鸟熊藏的死活,却对他带的那只剑柄格外上
心。
黎锦香道:「可已经过去这么久,你们怎么知道那位秀子殿下还在世呢?」
「秀子殿下离开时,石见国还在北朝手中,我们曾经约定,会从石见银山保
留一船白银,供秀子殿下开销。此后每隔数年,都会有人持秀子殿下的印信,来
取走白银。」
「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跟秀子殿下联系呢?」
「为了保护秀子殿下的安全,所有的事情都是隐秘进行,所有经手人都不知
道白银的真正去向,我们作为知情者,一直避免与秀子殿下接触。足利将军击败
南军之后,我们赶到石见,银船刚刚离开。而下一次来取白银,会在两年或者三
年之后,所以哥哥才前来寻找秀子殿下。但他找的人,很可能骗了哥哥。」
程宗扬心头怦怦直跳。他还记得自己婚前,云老哥曾经交给他两枚印章,作
为如瑶的嫁妆。一枚「石见之王」,另一枚刻的是「三条秀子」。
云老哥还提到过,每隔数年,云家都会去石见运回一船白银,其中的缘故已
经无人知晓。上一次去的是云丹琉,她返回建康不久,飞鸟熊藏也紧跟着在建康
出现……干!难道自己杀错了人?
他飞快地转着脑筋——飞鸟熊藏为了隐藏秘密,编造了一套理由,他来到六
朝之后,因为人生地不熟,找到了黑魔海头上。黑魔海从剑玉姬到齐羽仙,再到
下面的巫嬷嬷,全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肠。也许她们猜出内情,也许她们并
不了解真相,但不妨碍她们盯上那件所谓的「神器」,甚至在飞鸟熊藏死后,她
们还专门打听过布都御魂的下落。
至于黑魔海是否知晓内情,程宗扬还记得,她们曾经有段时间,对云如瑶有
着异乎寻常的兴趣,直到自己与云如瑶订下婚约,她们才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以前就觉得云老哥和如瑶年龄差得太大,还佩服云老爷子老当益壮,现在
看来,如瑶的身世很可能别有隐情……
程宗扬悄悄向黎锦香打了个手势,今天得到的信息已经够多了,他需要仔细
理一理。
黎锦香拿起粥,慢慢喂她喝下,然后道:「我不能停留太久。需要我帮你入
睡吗?」
飞鸟萤子唇角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惧意,「好。」
比起神智清醒,却无法动作,她宁愿长时间的昏睡。
黎锦香柔声道:「好好睡一觉。你看,你现在说话已经很流畅了。下一次醒
来的时候,也许就恢复了。」
「谢谢你,藤原小姐。」
黎锦香玉指一点,封了她的穴道,然后替她盖好被子。
程宗扬看着她,「你姓藤原?」
「喜娘是我小时的邻居。」黎锦香道:「她父亲是东瀛人,留在唐国,一直
在秘书监任职,后来去世了。」
「那个喜娘呢?」
「她父亲过世前,把她托付给来唐的东瀛使节,送她返回故乡,但听说途中
遇到风浪,船只失事了。」
「可惜了。」
黎锦香笑了笑,「她比我幸运。至少她有父亲陪伴她长大。」
程宗扬把她鬓侧的发丝拂到耳边,露出雪白的玉颊,「你如果愿意,现在就
可以住到我那里。我的女人,不会被别人欺负。」
黎锦香目若秋水地笑道:「程侯如今自身难保,还要怜惜妾身这个他人之妇
吗?」
程宗扬摸了摸她的脸颊,「不相信我能保护你?」
「我不想连累你。」黎锦香道:「广源行现在还没有像十方丛林那样,公然
以你为敌。但如果我抛弃掉他们给我安排的身份,脱离他们的控制,他们立刻就
会报复。何况,你真的愿意接受我吗?」
「这还用问?只要你愿意,我就……」
黎锦香笑吟吟看着他。
程宗扬讪讪道:「……妾你愿意吗?」
黎锦香笑道:「你觉得呢?」
程宗扬苦笑道:「我不想骗你,但妻位是真满了,实在没有了。」
黎锦香眨了眨眼,「难道你不止一个妻子吗?」
程宗扬伸出手指,「三个。」
黎锦香怔了一下,然后失笑道:「怪不得传言说程侯身份不凡,这是程侯的
三宫六院吗?」
「别听外面人胡说,」程宗扬掏心掏肺地说道:「我真不是什么私生子!跟
朱老头一点关系都没有。」
黎锦香娇俏地笑道:「三宫妾身不敢奢求,六院可有贱妾容身之处?」
「没问题!……你可别误会,真没什么三宫六院。但我保证,绝对不让你受
委屈。」
黎锦香笑着,忽然堕下泪来。
程宗扬慌了手脚,「别哭啊,我真没骗你!」
黎锦香仰起脸,片刻后拭去泪水,笑道:「你若是骗我,一定要骗到底,让
我到死都能做个好梦。」
程宗扬搂住她,保证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后悔的。」
第三章六道神目
博陆王府。
华丽的大厅内,气氛冷如冰点。鱼朝恩、仇士良、田令孜,三位权宦各据一
席,彼此不交一语。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终于屏风后传来铁器碰撞的「铛铛」声。满头白发的李
辅国手中转着一对铁球,缓步踱进厅内,在随侍的扶携下,坐在最上首的紫檀木
榻上。
一名黄衫内侍捧来锦垫,放在李辅国身后。这位博陆郡王往后靠了靠,半闭
着眼睛似睡非睡,开口道:「说吧。」
身材健硕的仇士良抱拳道:「王爷,王枢密使之死绝非我动的手。」
「不是你……」田令孜拿起茶盏,饮了口茶汤,「那会是谁呢?」
仇士良扭头看着鱼朝恩,「鱼公?」
鱼朝恩摆了摆手,「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田令孜道:「反正杏园那边没我的人,谁跑得最快,谁心里有鬼!」
在李辅国面前不好撕破脸,仇士良忍着气道:「我昨天一整天都在宫里,说
我跑到杏园杀人,你信不信?」
「那可难说。」田令孜阴声怪气地说道:「老王前天就不见了踪影。说不定
被谁关起来,忙着剥皮拆骨呢。」
仇士良道:「老王那么阴险狠辣的人物,我能算计到他?他早防着我呢!」
「老王为啥防你啊?」田令孜放下茶盏,笑眯眯道:「仇公公,你给咱家说
说呗。」
仇士良往上首看了一眼,正好与一道老迈的视线对上。
这位博陆郡王半闭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仿佛能透过他的眼睛,直接刺入他
内心深处,自己心里所有的念头都在这道目光下无所遁形。
仇士良心里打了个突。久闻博陆郡王的六道神目,能辨虚实,识真伪,甚至
窥破天机,才能历经六朝而不倒。在他面前,没人敢说假话,更没人能说假话。
「行!」仇士良咬了咬牙,「我就摊开说了!波斯那帮贵人带了大批财物逃
到唐国避难。十方丛林的金毛老特看中他们的财物,跟我商量怎么下手。正好我
管着僧尼这块儿,请皇上下了道旨意,勒令摩尼教皈依佛门。」
仇士良竹筒倒豆子,能说不能说的,在李辅国面前全都说了个干干净净,最
后道:「事就是这么个事!可老王就眼红了,非要横插一杠子,把拜火教拿走,
一会儿说给干贞道,一会儿说给瑶池宗——老鱼,你说是不是?」
「别问我,我啥都不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你跟老王好得穿一条裤子,他是不是还答应你,拿下拜火
教,分你三成?你当我不知道呢!」
「老仇啊,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啊。」鱼朝恩道:「那三成我连个影子都没
见着,摩尼教可是被你给吃干抹净了吧?这几天给你暖床的都是摩尼教的波斯胡
姬,我跟老田说什么了吗?」
仇士良一跺脚,「王爷,你看着办吧。我听你的。」
李辅国慢吞吞道:「守澄昨天出门,去了哪儿?」
鱼朝恩道:「我问过他府里的人,都说他走的时候没留下话,不知道是去哪
儿了。」
「真话假话?」
「我让推事院的索元礼一个一个问过,想来不会有人撒谎。」
「有可疑的人吗?」
「有。老王出门前,有人来找过他。」
「谁?」
「除了枢密院来办公事的,还有一个江湖人。」
「江湖人?」李辅国道:「江湖人不是都被王璠召去了吗?」
一直气氛僵硬的三名权宦都不禁笑了起来,公鸭声响成一片。
王璠召募河东兵,把长安城的「江湖好汉」都召了进去,其中一大半都是市
井间的地痞无赖,在城内已经传成笑话。
李辅国转着铁球道:「守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衣服在那儿,人八成是
没了。你们几个专门跑来,都是盯上他空出来的位子了吧?人家干出这种事,那
是在打咱们的脸啊。位子的事儿咱们先放放,先把凶手找出来再商量。你们说,
行不行?」
「是!王爷!」三人齐声应下。
「皇上那边,尽玩些小孩子的把戏,当不得真,可也当不得假。郑注是守澄
一手提拔的人,往日靠他给守澄通风报信。可如今守澄没了,郑注会不会有别样
的心思,谁也说不准。除了王璠召募的河东兵,郭行余召募的邠宁兵,是不是还
有旁的人也搅在里头,咱们都得费点心思。」
「是。」
李辅国抬起眼,「给守澄报仇的事,我瞧着就给小鱼吧。」
鱼朝恩拱手道:「是。」
仇士良忍不住道:「王爷……」
「你呀,事情不是你做的,你有什么好慌的?怕他们趁乱踩你几脚,把你踩
下去?杞人忧天。有我在,不管你们怎么斗,都得给我守规矩!听到了吗!」
仇士良终于放下心来,当先应道:「是!」
鱼朝恩与田令孜也应承下来。
「你们去吧。小田,你留一步。」
等鱼朝恩和仇士良离开,李辅国走到田令孜面前,「你啊,皇上还好好的,
你跟绛王走那么近干嘛?咹?」
田令孜不敢再坐,起身道:「王爷明鉴,小的不敢有别的心思。只不过绛王
是今上的叔父,小的不免高看他一眼。」
李辅国盯着他的眼睛道:「今上的叔父多了,你是看着绛王是太皇太后的嫡
子,身份贵重,才起了心思吧?」
田令孜低下头,嗫嚅着不敢作声。
「唉,」李辅国叹了口气,「这也不怪你。咱们当奴才的,不都得攀系个好
主子吗?当年敬宗驾崩,有人拥立绛王监国,有人就想杀他,最后还是太真公主
说话,才留下他一条命。小田啊,你有心思不算错,谁能没个心思呢?但你要拥
立绛王,那就是把别人往死里逼啊。」
当年几名太监为了夺权,暗中谋害了敬宗皇帝,想着拥立绛王,结果被王守
澄和鱼朝恩联手平定,要以首恶的罪名诛杀绛王李悟。虽然有太真公主拦着,没
有杀成,但梁子已经结下了。绛王真要登基,王守澄死了就算了,鱼朝恩肯定活
不了。自己怕惊动老鱼跟自己玩命,把事情瞒得死死的,没想到还是被李辅国看
出端倪。
田令孜大汗淋漓,「小的知道了。」
「行了。」李辅国转过身道:「回去劝劝绛王,安心当个太平王爷,闲来弹
弹琴,唱唱曲,不比什么都好?」
「奴才明白!」
「去吧。」
田令孜磕了个头,然后倒退着离开大厅。
李辅国「铛铛」地转着铁球,良久道:「来人啊,找两条白绫备着,过几日
用。」
◇◇◇
寒风凛冽,祁远拢着手,跟敖润一人一边,苦苦望着长街两头。
忽然他眼睛一亮,拔腿跑过去,迎住从小巷出来的家主,「程头儿,你去哪
儿了?真把我们急死了!」
伤势痊愈大半,程宗扬的底气又回来不少,笑道:「我不是跟老任说了吗,
去办点小事。你们着什么急呢?」
祁远压低声音道:「太真公主来了!」
自己昨天去镇国公主府请燕姣然,杨玉环正好入宫,她这会儿跑来干嘛?
「来就来吧。」程宗扬关切地说道:「老四,你站了多久?脸都青了?」
祁远道:「你刚走她就来了,这都快等两个时辰了。」
敖润也凑了过来,小声道:「太真公主刚才发话——你要再不回来,她就吊
死在咱们家大门口。」
程宗扬一听,转身就走。
祁远跟敖润赶紧一左一右拽住他,「程头儿,你可不能这样啊!」
程宗扬冷笑道:「跟我玩上吊?吓唬谁呢?我跟你们说,这种女人绝对不能
惯着她!你要敢退一步,就等着她蹬鼻子上脸吧!」
祁远道:「程头儿,老敖刚才话没说全,太真公主说的可不光是自己上吊,
还要把内宅的侍姬都吊到门口。先从太后娘娘开始,她最后一个——这会儿正拿
太后娘娘作法呢!」
「干!」
程宗扬也顾不得跟杨妞儿较劲了,赶紧回头,一溜烟地冲进内宅。
吕雉跪在堂中,颈中套着一条丈许长的白绫,玉容满是羞愤。只不过她这会
儿被封了穴道,动弹不得。
杨玉环跷着脚坐在胡椅上,芙蓉般的玉靥上满是煞气。
高力士与中行说一人拽着白绫一头,摆好架式。正中的吕雉直直挺着玉颈,
望着上首的杨玉环。
内宅一众侍奴,包括张恽在内,全都跪成一排,一个个乖得跟鹌鹑一样。
「我数到三,你们两个一起动手。」杨玉环道:「谁要输了,别等我吩咐,
自己把白绫套在脖子上,给我跪好等死,听懂了吗!」
中行说道:「要是白绫扯断了呢?」
杨玉环大度地一挥手,「算是平局,饶你俩一条狗命!」
「成。」中行说手腕一翻,将白绫缠到腕上,力贯双臂。
「还有你们!」杨玉环指着那群侍奴,「一会儿都给我哭!谁要哭得不响,
下一个就是她!」
「是!」从惊理到尹馥兰,众女争先恐后地应下。
杨玉环满意地抬起玉手,开口说道:「本公主宣布,舞阳程府,第一届拔河
比赛——现在,开始!」
说着她玉手往下一劈,娇声道:「三!」
「干!」
程宗扬一个虎扑,跃过去扯住白绫。
一股阴狠的力道涌来,接着「绷」的一声,高力士手中那截白绫扯得笔直,
程宗扬手掌堪堪握住白绫,当即力贯五指,将白绫从中扯断。另一边的中行说用
力过猛,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死太监这是玩真的啊!程宗扬半跪在地上,额头冒出一层汗水。
吕雉眼中露出一丝惊恐,随即抿紧红唇,颈背依然挺得笔直。
程宗扬惊魂甫定地站起身,扭头看着杨玉环。
「呯」的一声震响,杨玉环凤目生寒,玉面含霜,没等他开口,就一掌拍在
案上,恨声道:「你还知道回来!」
程宗扬一脸怒气地瞪着她。
杨玉环毫不示弱地反瞪回来,拍着桌子娇嗔道:「说!又去哪儿野了!」
上好的黄花梨木书案被她拍出几道裂痕,然后「啪」的一声,四分五裂。
程宗扬往前迈了一步。
杨玉环把断裂的书案踢到一边,气势汹汹地上前一步,双手叉腰,不管有理
没理,先把气势摆得足足的。
「说话啊!怎么不说了?你知道我等了多久……」
「闭嘴!」程宗扬怒道:「你还真要杀人?」
「你别污蔑我!谁要杀人了?」杨玉环厉声道:「你家的太监跟我家的太监
拔个河,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们拔河是把绳子套在人脖子上拔的?」
杨玉环眼也不眨地说道:「你看错了,她是裁判。」说着她环顾四周,「你
们说,是不是?」
高力士头一个开口,「公主说的是!」
程宗扬奇道:「你个死太监,当着我的面扯谎,就不怕得罪了我,将来把你
打发到墓地守坟去?」
高力士板着脸道:「奴才凭的是天理良心!」
程宗扬望着杨玉环,「这是你教出来的?」
杨玉环笑靥如花地说道:「本公主的话,就是天理,就是良心!」
程宗扬扶着额头,半晌才道:「说,你来有什么事?」
杨玉环眼圈顿时红了,哽咽道:「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是不是我也要等
你翻牌子,才能见你一面?」
程宗扬解开吕雉的穴道,让寿奴过来扶住她,一边对中行说道:「紫丫头去
哪儿了?贾先生那边有事没有?地道挖得怎么样了?」
「出大事了。」杨玉环正容道:「王守澄死了。」
程宗扬对光奴道:「给我拿杯水来!一点眼色都没有!」
杨玉环对着他的耳朵喊道:「皇上要造反了!」
「噗」,程宗扬刚喝的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静室内,杨玉环与程宗扬面对面坐着,神情严肃。
「李二下定心思,要诛除宦官。但他管不住神策军,只能东拼西凑,找来一
帮怎么看都不靠谱的货色。」
「你觉得他成不了?」
「不。」杨玉环道:「他很有机会成功——假若他倚仗的那些人不互相扯后
腿的话。」
程宗扬道:「李训与郑注?」
「没错。」杨玉环低声道:「他们原本已经商量好,借着给王守澄发丧,让
当权的宦官都去送葬。届时由李训和郑注带领亲兵,将那些权宦一举杀光。」
程宗扬有些不信,「这么简单?那些宦官这么容易中计?」
「你要站在宦官那边去想,」杨玉环道:「李二是他们一手扶上皇位的,为
此险些杀掉最有资格继位的绛王李悟。郑注和李训也是那些宦官举荐给李二的。
还有与李二同谋的王璠——当年出卖宰相宋申锡,向宦官效忠的就是他。至于李
二本人,当初他们不选李悟,就是看中了李二文弱无能。」
怪不得,在宦官看来,从皇上到下面的文官全是自己人。反对宦官掌权的官
员,比如自己的街坊卢钧、郑余庆等人,都被他们打压下去,自然是高枕无忧。
李昂大义在身,趁他们不备,突然发难,真有可能一举翻盘。
「可笑的是,李训与郑注两人在君前说得信誓旦旦。到了半夜,李训悄悄入
宫,力劝李二收回成命。」杨玉环冷笑道:「理由是兵力不足,鼓动李二把郑注
派到凤翔募兵。」
程宗扬奇道:「都箭在弦上了,这会儿再去募兵?来得及吗?」
杨玉环道:「募兵只是借口,李训是想把郑注逐出朝堂。」
「他疯了?」
「趁送葬动手诛宦,是郑注的主意。若是事成,出谋划策的郑注便是功劳第
一,李训怎么会甘心?」
程宗扬都替他们心累,都这时候了,两名宰相还在互相拆台,真当那些太监
都是土鸡瓦犬,乖乖等着他们来杀?
程宗扬惋惜地说道:「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
杨玉环道:「李二这人耳根子软,说好听些,是虚心纳谏,说得不好听,是
心无定计,全无主张。狗尾巴草一样,风一吹就倒。」
杨妞儿对李昂越来越不满,提起他就没好话。
程宗扬笑道:「那你不是也能说动他了?」
杨玉环白了他一眼,「我吃饱撑的,卷到这种事里头。」
「这么大的事,你难道能置身事外?」
「为什么不能?」杨玉环冷笑道:「他连卫公都不放心,生怕天策府的人拿
到兵权。别看他说得好听,指不定他身边的人怎么算计我呢。」
「他怎么对天策府这么忌惮?」
「说到底还是心虚,一点胆气都没有。害怕武将掌握兵权,与藩镇勾结,更
害怕神策军落到那些武将手里,再没有他李二的容身之地。」
程宗扬仔细想想,倒是能理解李昂内心的恐惧。宦官再怎么争权夺利,总不
至于跟藩镇勾结到一处,反而是宦官与藩镇势同水火,相当程度上对藩镇的权力
形成制衡。如果换成武将,这事还真不好说。卫公再忠心,总不如太监放心。
但杨玉环也说得没错,说到底还是李昂能力有限,没信心让那些虎狼之师,
铁马英雄效忠于己。如果换成李世民,或者李隆基,有这样一帮悍将在手,早就
建起凌烟阁,大封功臣,君臣相得,名垂青史。
「你刚才说,他让你对付鱼朝恩?」
「只是拖住他片刻,我跟小鱼鱼去找他喝杯茶就有了。」
程宗扬道:「这位陛下的计谋还挺有意思,让窥基对付李辅国,你牵制鱼朝
恩,仇士良和田令孜呢?」
「仇士良管着内侍省,人在宫里,李二只能亲自对付他。至于田令孜……」
杨玉环思索了一会儿,「我怀疑他会不会有别的心思。」
「哦?」
「我也说不准。但田令孜跟仇士良、鱼朝恩他们不是一条心,一堆混账,各
怀鬼胎。」
程宗扬来了兴趣,「他会反水?」
如果李昂能从一王四公中拉到一个盟友,那简直是神来之笔。皇上造反这种
彪炳史册的大事,真有成功的可能。说到底,宦官只是皇上的家奴而已,唐皇得
弱鸡成什么样,才会被家奴给压得翻不了身?
「谁知道呢。那帮阉奴一个比一个阴险,让我说,全死光最好。」
说着杨玉环好奇地问道:「王守澄真是你杀的,这么厉害?」
程宗扬拿起茶盏饮了一口,淡然道:「区区一个王守澄而已。」
杨玉环露出崇拜的目光,「真能吹牛逼。你带了多少人堵他?」
「谁堵了?偶然撞见,遭遇战,正面硬刚!一挑二!干掉两个六级!」程宗
扬拍了拍胸口,「就这么牛!」
「嘁!」杨玉环一个字都不信。
程宗扬道:「窥基跟李昂关系很铁吗?」
杨玉环道:「李二对佛门一肚子的怨气,你说呢?」
「那他们怎么联起手的?」
「自作聪明呗。李二以为将佛门列为国教,就能收买窥基那秃驴。」杨玉环
愤愤道:「这个没脑子的傻瓜!」
程宗扬讶道:「窥基跟李昂联手是假的?」
杨玉环叹了口气,「要是假的就好了。李二开出的条件,恐怕真能打动窥基
那秃驴。」
杨妞儿骂归骂,心里头可是清楚得很,没有真把李昂和窥基当成傻瓜。更不
会因为自己的好恶和情绪,影响判断力。
如果能让唐国正式将佛门列为国教,彻底压倒道门,绝对是一椿不世奇功。
窥基的声望甚至将超越不拾一世大师,成为佛门古往今来第一人。与大唐国师的
身份相比,沮渠二世的衣钵都有些轻了。
这样的话,窥基大张旗鼓拉拢各方势力,说不定只是拿自己当幌子,用来迷
惑宦官和藩镇……
程宗扬越想越觉得是这回事,窥基搞的这个对付自己的联盟破绽百出,实在
不像是这位佛门大师的手笔。也许他只是以诛除自己这个佛门公敌的名义,有意
引导宦官、藩镇、宗室、道门,以至于各方江湖势力的视线,用自己这个外人来
搅混水,替李昂掩盖诛宦的真实意图——也许这才是真相!
程宗扬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杨玉环一拍桌子,「有道理!」
程宗扬站起身,「先这样吧,你也该回去了。」
「你什么意思?」杨玉环立刻挂上泪花,「我一大早连家都没回,就赶来给
你报信,你居然赶我走?」
程宗扬无奈道:「我要召姬妾侍寝呢。要不你也来?」
杨玉环惊呼道:「白昼渲淫?天啊,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你都干得出来!太淫
荡!太无耻了!来就来!算我一个!」
程宗扬差点儿噎死,「真来啊?」
「难道还有假的?」杨玉环摩拳擦掌,「快点儿!我在旁边好好学学!」
程宗扬举手投降,「商量正事呢,别闹。」
杨玉环冷笑道:「正事?是去安慰你那个老女人吧?本公主就在这儿盯着!
哪儿都不去!」
程宗扬只好拉开门,「请贾先生过来。」
◇◇◇
贾文和仔细听完,「主公的意思呢?」
程宗扬道:「窥基既然拿我当幌子,我也不能便宜他。本来咱们商量好的,
把王守澄的死栽赃到那帮太监头上。我现在想,干脆把窥基也扯进来!」
「怎么扯?」
程宗扬腆着脸道:「这就要看你了。老贾,我相信你!你可以的!」
贾文和道:「主公可是打算帮那些宦官,拆穿唐皇的计谋?」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然后吐出一个字,「干!」
自己听到李昂的谋划,觉得是个坑窥基一把的好机会,却忽略了这样做的后
果。窥基肯定是诛宦的关键人物,李昂还指望他对付宦官中地位最高,声名最显
赫的李辅国,如果自己祸水东引,唐皇的诛宦大计还没开始,就被自己给废了。
「那怎么办?」程宗扬摊手道:「难道我就这么忍着,等他们先把那帮宦官
干死?然后再转手把我干掉?」
贾文和微微欠身,「敢问公主,郑注去了何处?」
「凤翔。」杨玉环道:「今早李二召见郑注,命他为凤翔节度使。」
贾文和道:「今日是正月十三,十日之内,唐皇若不动手,李训等人就死定
了。」
程宗扬一怔,「这么急?」
「夜长梦多,一旦被宦官知晓,便满盘皆输。以属下之见,只待郑注离开长
安,前往凤翔,宫中就有事变。」
杨玉环也道:「会不会太快了?」
贾文和道:「我若是李训,既然进言将郑注迁至外郡,就绝不会让他再有机
会参与。」
杨玉环却犯了犹豫,颦起娥眉,「李训……不会这么不识大体吧?」
程宗扬这会儿反应过来,「有机会独吞功劳,还说什么大局?哼哼!窥基那
秃驴竟然拿我当幌子,小心我跟宦官联手,先砍死他!」
杨玉环赶紧道:「你可别乱来!」
「我就说说。那帮太监狠毒狡诈,跟他们合作,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程
宗扬眼巴巴看着贾文和,「老贾啊,咱们可不能便宜了窥基那秃驴啊。」
「想让窥基无暇他顾,并非难事。」贾文和道:「只须将净念与那番僧放了
便是。」
「干嘛要放!」程宗扬与杨玉环异口同声地说道,然后又彼此嫌弃地瞪了一
眼,「干嘛学我说话!」
「你先闭嘴!」杨玉环喝斥了一句,然后对贾文和道:「把那两个秃驴放回
去,不是放虎归山吗?」
「若是山中本就有虎呢?」
杨玉环眼睛一亮,「一山不容二虎!」
程宗扬道:「何况山中还不止一头猛虎!窥基是十方丛林在唐国的首脑,释
特昧普是声势正旺的蕃密大师,再加上净念这个大孚灵鹫寺的嫡传,纳觉容部这
个跟蕃密关系微妙的苯密番僧——他们四个肯定尿不到一个壶里!」
「说得真恶心!」杨玉环兴致勃勃地说道:「可万一他们尿到一个壶里,你
不就倒霉了?」
「他们要能联手,也不会把净念和纳觉容部丢出来送死了。」程宗扬笃定地
说道:「把他们两个送回去,他们自己就能打破头——那个番僧没事吧?」
「那番僧刚送来的时候脑袋挤得跟葫芦一样,没几天居然长回来了。」杨玉
环啧啧称奇,「太好玩了。」
「这有什么好玩的?你这兴趣太变态了吧?」
「我变态?我要是变态早把他脑袋切下来好好研究了。哎,你说,他脑门中
间怎么有个眼儿呢?」
「是眼!你一个大姑娘,说眼儿怎么说这么溜呢?」
「哎哟!我就说个眼儿,你就想到什么眼儿上了?你个臭流氓!」
这对狗男女越聊越火热,越聊越像是打情骂俏,贾文和木着脸站起身,「属
下告辞。」
「别!」程宗扬好歹还惦记着那件要紧事,「有件事还得跟你商量商量。」
贾文和看了他一眼,「公事?私事?」
程宗扬怔了一下,「有什么区别吗?」
贾文和面无表情地说道:「若是主公家事,请紫姑娘定夺便是,何需属下置
喙?」
老贾够精的啊,坚决不搅和自己的家事——那能由得了你吗?
程宗扬正容道:「天子无私事,本侯——你趴这么近干嘛!」
杨玉环那张千娇百媚的面孔几乎贴到他脑门上,瞪着如水的美目凶巴巴道:
「不许瞒着我!」
程宗扬满心无奈,想保守点秘密怎么就这么难呢?
「来人!请你们紫妈妈来一趟!」
第四章程宅战榜
小紫面前飘浮着一条金黄的臂钏,上面镶嵌着几枚色泽各异的宝石,幻化出
虹霓般的光彩。
白霓裳屈膝跪坐在她面前,神情间有些紧张。原因很简单,张恽告诉她,紫
姑娘是程侯三位正宫之一,而且是坐镇中宫的……
「太后吗?」白霓裳当时有些懵懂,还以为那位被人称作妈妈的是长辈。
张恽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也可以这么说……但这话你在心里头品品滋味
就行,可千万别说出来啊!」
直到见到紫姑娘,白霓裳才知道她这么小,比自己还小好多。但内宅那些侍
姬,无论年长年少,不管在外面多嚣张跋扈,在这位小女孩面前,都安分得连大
气都不敢出。
「原来是这样。」小紫笑道:「瑶池宗的气海,就像个池子一样。你们用来
提升的手法,是将灵池强行扩大,然后气海就会固化……如果再想提升呢?」
白霓裳道:「灵池强行扩大之后不能再提升,但真元可以更精纯。」
「也就是说,强行提升到六级之后,其实最初只有五级的实力,然后一点点
修炼到六级巅峰,就到尽头啰?」
白霓裳苦笑道:「事实上,各人资质不同,大多数都会止步在六级中。毕竟
对于资质绝佳的弟子,六级并非难以逾越,偃苗助长反而不好。」
「朱殷资质不够好吗?」
「她资质很好,若是正常修行,六级有望,但奉琼无人可用,只好把她强行
提升到六级。」
「也就是说,她有希望修炼到六级巅峰?」
「很难。而且比正常修行要慢一些。」白霓裳道:「以朱师妹的资质,正常
修行的话,三十五岁之前,可入六级,五十可至六级巅峰,有望冲击七级。但现
在,也许要到六十才有机会六级圆满。」
「你呢?为什么能入六级?」
「霓裳自幼服食灵草丹药,又有师尊亲自指点,修行上心无旁骛,比朱师妹
略快了一些。」
小紫笑道:「你以后修行会更快,有双修哦。」
白霓裳顿时红了脸,羞赧地低下头。
惊理轻轻进来,「妈妈,主子请你过去。」
小紫笑道:「他跟杨姊姊吵架了吗?」
「是别的事。」惊理小声道:「好像跟瑶夫人有关。」
小紫抬起手,那条臂钏灵蛇般飞到她臂上,缠了三匝。她站起身,笑着对白
霓裳道:「你在这儿等着,一会儿有人来打你,你可要小心,输了会很惨。」
「啊?」白霓裳一脸迷茫,侯府的规矩这么奇怪吗?
◇◇◇
「事情就是这样。」当着杨玉环的面,程宗扬将飞鸟萤子的事开诚布公地说
了一遍,然后道:「我怀疑,那小女忍要找的人,就是如瑶,还有如瑶的娘。」
杨玉环听得美目闪闪发亮,一叠声道:「印呢?印呢?」
「在舞都呢。」程宗扬道:「那是如瑶的陪嫁。」
「哇,你娶了个女天皇?」
「这都不一定。」程宗扬道:「也许如瑶是云家老爷子娶了那个倭女之后又
生的呢?」
「那个女忍在哪儿?我去审她!」
「你就别乱搅和了。」程宗扬道:「现在的问题是,她哥真是我杀的。这笔
账应该怎么算?还有,如瑶如果真是那个三条秀子生的遗腹女,该怎么办?总不
能送她去倭国吧。」
「送!为什么不送!」杨玉环抢着说道:「不瞒你说,我天天想着怎么扳倒
她,头发都快愁白了。」
「你扳倒她干嘛?」
「不扳倒她,我堂堂镇国大长公主,难道给你做小?」杨玉环越说越来劲,
「赶紧给她去信!让她来长安面谈!她要不肯去东瀛,我立马斗死她,好夺了她
的鸟位!」
程宗扬捂住她的嘴巴,对贾文和道:「咱们接着说。」
贾文和道:「据我所知,倭国如今是幕府将军独揽大权,天皇并无实权。」
「咦?老贾,连这你都知道?」
「倭国来唐之人甚多,一问便是。」
程宗扬道:「没实权也不能把如瑶送过去。她还得给我生娃呢。」
「就你?」杨玉环挣开他的手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换作以前,程宗扬肯定勃然大怒,但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慌,只笑眯眯看着杨
妞儿。
杨玉环倒是有点儿发慌,拽着他的手臂道:「怎么回事?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吗?不是说好了,家里的事不瞒我的吗?」
程宗扬自顾自说道:「这件事不能写信,只能派人回舞都一趟——蛇奴和罂
奴这俩废物,找个义姁怎么这么难?」
小紫笑道:「让雉奴去好了。」
「对!」杨玉环怂恿道:「别人要走半个月,她飞过去三天就够了。要是怕
她半路跑了,咱们就给她下毒!三天不服解药就会发作那种,等她飞到舞都,把
话带到,立马毒发身死!为了稳住她,我们可以骗她是六天才发作……」
「你怎么这么多戏?」
「你就说我这主意好不好吧!」杨玉环兴致勃勃地说道:「话也带到了,人
也死掉了,一箭双雕!」
贾文和道:「此事关连甚多,须得从长计议。眼下最要紧的,是趁着王守澄
之死风波未息,尽快把水搅浑。」
小紫笑道:「徐仙师那边已经办好了。」
「事不宜迟。」
「那就今晚。」
杨玉环道:「他们在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真的!」程宗扬摊开手,「家里的事,其实我不怎么管。」
「你当家主的,家里头的事不管,整天光剩睡女人了?」
「你要这么想,我也不反对。」
「挺能耐啊。」杨玉环上下打量着他,忽然道:「你是不是跟白霓裳勾搭上
了?」
程宗扬光棍地说道:「是!你去绞死她吧。」
杨玉环瞪大眼睛,「你以为我不敢?」
「杨姊姊,我告诉你件事。」小紫笑着拉住她的手臂,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杨玉环立刻兴奋起来,「真的?」
小紫点了点头。
「我这就去找她!」杨玉环风一样掠了出去。
程宗扬愕然道:「怎么回事?」
小紫笑道:「我跟她说,白霓裳想跟她比武。」
「不会吧?她听到比武那么兴奋?」
「大笨瓜,你没看出来吗?杨姊姊早就想跟你比一场了。」
「她一个劲儿挑衅我,就是想跟我打一架?」程宗扬不可思议地说道:「她
有病吧?」
小紫笑道:「暴力狂哦。」
程宗扬心下一紧,「她不会趁机把白霓裳打死吧?」
「大笨瓜,你以为杨姊姊真会随便杀人吗?」
「那可不好说。」程宗扬道:「你没看见她拿吕雉玩拔河?我要是晚回来一
点,太后娘娘都成尸体了。」
小紫抽出一条帕子,在他手腕上交叉缠了一圈,绑紧之后,拉着两端一扯。
「沙」,那条帕子从手腕表面掠过,拉成一条直线。
程宗扬瞠目结舌,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意识当时那一幕有些不对劲——自己
扯住高力士那端的白绫,另一端的中行说也没闲着,如果那条白绫是套在吕雉颈
中,那一下照样能把她脖颈勒断,而且还是自己跟中行说一块儿把她勒死的。
但这一切都没发生,自己拽住白绫,高力士那边被扯断,中行说拽着断掉的
白绫一个趔趄,吕雉的玉颈却完好无损——那条白绫其实是打了个活扣!
程宗扬真想逮住杨妞儿,狠狠揍她屁股一顿!她故意吓唬吕雉,结果吕雉有
没有被吓到不好说,自己倒是被吓惨了。
怪不得杨妞儿玩这么大,都在内宅行凶了,死丫头还跟没事人一样。
程宗扬后知后觉地拍拍额头,然后开口道:「怎么绑的?再给我绑一遍!」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我会了!来,死丫头,我给你绑一回!」
「不要!」
「绑你脚上?」
「那也不行。」
「让我试试嘛……」
程宗扬觉得自己又学了一招,兴致正浓,既然死丫头不肯配合让自己练手,
这不旁边还有一个人呢!
程宗扬看了面无表情的贾文和一眼,赶紧把帕子收起来,「先说正事——那
帮宦官已经控制了杏园,很快就能到线索,发现是两个太监把王守澄的衣袍和五
具尸体运到园中,然后他们会发现车是租的,租车的地方在魏博府邸的旁边,出
面的是一个江湖人,而那个江湖人是墨枫林假扮的。宦官、藩镇、江湖、道门,
全牵扯进来,再加一个光头就完美了。」
贾文和淡淡道:「再加一个光头就知道是你做的了。」
「也对。太巧容易让人生疑,这就够让他们琢磨了。」程宗扬道:「接下来
把事情闹大,闹到他们疑神疑鬼,腾不出手来对付我……咦?你们刚才是不是商
量好了?」
小紫笑吟吟道:「程头儿,你好聪明。」
「别以为你们两个智商加起来是我好几倍就可以为所欲为!」程宗扬义正辞
严地说道:「今天我就把话放这儿了——这事儿我不管了啊。」
贾文和道:「交给属下便是。」
「小女忍的事……」
小紫笑道:「交给我好了。」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那我是不是没什么事了?」
「小心白仙子被人打死哦。」
程宗扬一拍大腿,「我得赶紧去看看!」
◇◇◇
「师叔。」
燕姣然正在记录医案,闻言微微点头,「回来了?先坐,我把这些写完。」
潘金莲依言坐下,随手拿起一页,上面是病坊的诊疗纪录。
唐国专门为乞丐和无人照料的孤寡老人设置病坊,由官方提供食物和一些基
本的医疗。潘金莲也曾去过一次,给病人们开了些药方,但远没有燕师叔医案上
记录得这么详细。
从医案的内容能看出,燕师叔不仅亲手给病人逐一诊脉,还验看了病人的痰
液,甚至大小便。每一位患者的病情少则一页,多则四五页,从饮食坐卧,直到
睡眠便溺,巨细无遗。
潘金莲暗暗有些惭愧,唐国虽然国富民殷,但也不可能让所有的乞丐都生活
体面,尤其时值寒冬,那些乞丐多日未曾洗盥。自己当时很耐心地给那些乞儿查
看病情,开列药方,但实在做不到像燕师叔这样,毫无芥蒂地亲手给乞丐诊脉。
除了病坊的患者,还有某位王公和一些商贾、农夫的医案掺杂其中。在燕姣
然笔下,无论病坊的乞丐,乡间的村民,还是朝廷贵人,巨富大贾,全都一律平
等,只有姓名、男女和年龄的区别,若是不看姓名,丝毫看不出患者身份的高低
贵贱。
良久,燕姣然放下笔,揉了揉眉心,开口道:「昨晚没回来,可是患者病症
有异?」
潘金莲道:「他肋下受了外伤,气血瘀塞,诊治并不难,就是离长安城远了
些,抓药耽误了时间,煎好药服下已是深夜,我只好在旁边村舍借住一宿。」
燕姣然点了点头,「夜路谨行,这是对的。病人好些了吗?」
潘金莲从容道:「用了些益气化瘀的药物,还算对症,今早回来前,我去看
过,再有三五日,当可下地行走。」
燕姣然叹道:「娑梵寺习武成风,寺中应该常备些跌打损伤之类的药物。」
「寺里的僧人给他用过小还丹,但病人眼底发赤,似乎药性燥了些。」
「小还丹中正平和,病人眼底发赤,只怕身体过虚,或者有别的缘由。」
潘金莲想了想,「他服用过金丹。」
「哦?」燕姣然笑道:「好了,不说了,再问我就知道他是谁了。」
潘金莲也为之一笑,然后道:「那位紫姑娘的病症如何?」
「眼下还好。」燕姣然眼中露出一丝怅然,「她若是元红不失,也许能再拖
延些时日。就怕病症发作,再难施救。」
「徒儿却未出她身怀绝症。」
「我和你师父当年也看不出来。」燕姣然说着,将一页纸递给她。
「这是什么?」
「我昨日见那位程侯经脉有异,似有暗伤在身。这个方子能温养真元。」燕
姣然道:「你若有闲暇,把方子给他便是。」
「可有忌讳?」
燕姣然轻轻笑了一声,「服药期间,禁欲忌色。」
潘金莲笑道:「此事怕是难为。」
她随手收起药方,然后拿起一页纸,「病坊这位患者双腿残疾,膝部以下都
已残缺,却自诉常觉腿足剧痛,时如刀割,时如火炙。金莲观之,此症多半是伤
处护理不当,以致伤痛难消。为何师叔从头部取穴,针刺四神聪及神庭、内关诸
处?」
「此为幻痛。」燕姣然道:「患者因外伤致残,痰浊瘀血阻滞经络,日久则
脑失荣养,神魂失调。因此我自头部入针,同时按摩残肢,加以调养……」
两人仔细讨论起医案中的疑难杂症,用药得失,良久才告一段落。
燕姣然收起医案,「后日是上元节,过完节你便回明州,你师父和大师伯都
在等你。」
潘金莲微微闭了下眼睛,低声道:「是。」
燕姣然笑道:「明珠剑法更上层楼,你可要小心输给她。」
潘金莲笑道:「师叔想让我输呢,还是想让我赢?」
燕姣然肃容道:「一定要赢!光明观堂的未来,就在你们肩上了。」
潘金莲收起无意中露出媚态的笑容,正容道:「金莲绝不负师门厚望。」
◇◇◇
程宗扬头发都快竖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一点儿小伤,你叫那么大声干嘛?」杨玉环一手拿着墨汁淋漓的毛笔,一
手拿着丝帕,塞住流血的鼻孔,得意洋洋地说道:「白仙子拳脚功夫还欠点儿火
候,本公主一个虚招,就把她打趴下了!」
白霓裳伏着身子,被她坐在背上,羞愤地说道:「若是用剑,我未必会输给
你!」
「你还不服?高力士!把本公主的斩马刀拿来!我跟她再比一场!」杨玉环
挥舞着墨笔叫嚣道:「刀剑无眼,死生勿论!姓白的,敢不敢!」
「停!」程宗扬道:「先把人放开再说!」
「我打赢了,坐坐她怎么了?」杨玉环挥舞着墨笔道:「我打赢了!」
「你用得着说两遍吗?你们两个都是什么身份,怎么打起架来跟街头泼皮一
样?丢不丢人?」
「打架不丢人,谁输谁丢脸!」
程宗扬把小紫揪过来,「你弄出来的事,你来摆平!」
小紫在杨玉环耳边说了几句,杨玉环眼睛又是一亮,「好主意!」
杨玉环丢下墨笔,拉着小紫的手兴冲冲出门。
程宗扬一脸凝重地扶起白霓裳,突然放声狂笑。
白霓裳泪水在眼眶里晃了几下,然后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带着哭腔
道:「我是不是被她画得很难看?」
「没有!真没有!」程宗扬说着,禁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白霓裳那张俏脸被杨玉环用墨笔画了两撇小胡子,眼睛被画了两个黑眼圈,
右脸写着「手下」,左脸写着「败将」,额头还画了一个叉……
白霓裳捂着脸,放声大哭。
程宗扬只好一边安慰她,一边让人取水,帮她擦洗。
好不容易把白霓裳安抚下来,程宗扬抽空来到侧房,「雉奴呢?」
惊理道:「琳姨娘打发她去洗衣服了。」
程宗扬奇道:「她还会洗衣服?」
惊理笑道:「都洗了好几天了。」
这可是件稀罕事。程宗扬来到浣衣处,只见吕雉跪坐在竹榻上,双袖卷到肘
上,裸着白生生的手臂,浸在石制的水槽中,正在搓洗衣服。
程宗扬走到她身后,伸头看了看,「这是谁的内裤?」
吕雉冷冰冰道:「内宅的男衣哪有别人的?」
「我的内衣不是只穿一次,然后换新的吗?」
「琳姨娘刚改的规矩。」
「还挺会过日子的。」程宗扬点了点头,「也对,既然有专门的浣衣奴,不
用白不用。」
吕雉面无表情地拿起衣物,打上胰子。
「洗干净点啊,上面说不定还有你的口水呢。」
吕雉顿时满脸飞红。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然后吩咐道:「脖子抬起来。」
吕雉微微抿了下红唇,挺起玉颈。
程宗扬抽出一条丝带,缠在她颈上。
吕雉忍不住道:「你要做什么?」
程宗扬笑道:「给你来个好玩的。你瞧……」
程宗扬系好丝带,然后往两边一扯。
「呃……」吕雉叫了半声,玉颈被丝带勒紧,险些晕厥过去。
「错了!错了!」
程宗扬手忙脚乱地解开丝带,一边给她顺气,一边赶紧解释道:「不小心系
错了!我再来一次!」
吕雉颈中被勒出一道红痕,她双手抚着颈子,带着哭腔道:「不要!」
「再试一次……」
「要试拿你试好了!」
「行行行!我来教你,你把丝带这样缠我脖子上……不对!」
程宗扬警觉过来,板起脸道:「万一你玩真的,把我勒死了呢?注意你的身
份!一个奴婢还跟主子讨价还价的?反了你了!脖子抬起来!」
吕雉放下手,默默露出脖颈。
程宗扬哼了一声,一边将丝带绑到她的颈中,一边道:「就算勒死你,你也
得乖乖挨着!懂了吗?」
吕雉低声道:「奴婢知道了。」
程宗扬绑好丝带,又不放心地检查了一遍,然后把丝带递给吕雉,「拿好!
自己扯!要是勒死了,就当你上吊自杀。往好处想呢,以后你也不用大冷天给主
子洗衣服了。」
吕雉咬了咬牙,握着丝带用力一扯。
看似绑紧的丝带从颈后滑脱,没有对脖颈造成半点伤害。
程宗扬抚掌笑道:「看到了吧?杨妞儿那会儿吓唬你呢!有没有被吓到?」
吕雉把丝带丢到一边,拿起衣服搓洗起来。
「什么意思?还有脾气呢?」
「奴婢不敢。」
「你这是什么口气?」程宗扬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给主子笑
一个!」
吕雉把脸扭到一边。
「不笑是吧?」程宗扬把她扭过来,对着自己,「那我给你笑一个。」
吕雉唇角忍不住翘起,笑出声来,那张熟艳的面孔露出一丝诱人的娇媚。
程宗扬一阵心动,把她手里的衣物扔到一边,「别洗了,给我趴好!」
「不要……」
「还敢说不?」
「我还有衣服要洗……啊!」
程宗扬一手伸到她衣内,握住她胸前一团绵软,奚落道:「看不出来,太后
娘娘还挺热爱劳动呢。」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把她压得趴在水槽上,一手伸到她裙内,探入亵裤,手
指抚弄着柔滑软嫩的臀肉,往她臀沟间伸去。
吕雉本来跪坐在竹榻上,这会儿变成跪伏的姿势,衣襟松开,罗裙半解,被
他双手肆意把玩着乳臀,呼吸不由变得急促起来。
忽然她身子一颤,被他手指探入臀沟,按住那处柔嫩的菊孔。
程宗扬俯下身,在她耳边小声道:「还挺滑,是不是涂过香露了?」
吕雉玉颊顿时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感觉有点凉啊,是不是薄荷的?」
「不是,」吕雉有些狼狈地小声道:「是洗衣太凉了……」
「要不要主子给你暖暖?」
「不……」
「还矫情呢。」
程宗扬说着,刚要扯下她的亵裤,楼上传来一声娇叱,「姓程的!你又去哪
儿野了!」
程宗扬没好气地上了楼,迎面看到一张大红榜。
那榜单长宽近五尺,上面以对阵表的形式,在上方和左侧列出程氏内宅所有
人的姓名,杨玉环的名字占了第二行和第二列,对应的白霓裳一栏画了一横,吕
雉的一栏画了一横一竖。杨玉环的名字上方,则画了一横一竖再加一短横。
程宗扬看懂了,这份对阵表列出了内宅所有人的战绩,杨妞儿目前以三战三
胜名列第一。问题是第一行填着自己的名字是个什么鬼?难道自己这个家主也要
下场?
「写正字太麻烦了。」杨玉环道:「我们唐国都是写尚字,正好十笔。」
「写尚字你能多赢一场还是怎么着?」
「我怕写不下!」
「行行行,你拳法天下第一。可你干嘛把人家飞燕也写上去?你还想打她不
成?」
「内宅所有人都在上面,缺一个多不好。」
程宗扬指了指第二行的人名,「这人什么时候混进我家里来了?」
「哎呦,本公主的大名列到你家的榜单上,你还不乐意?」杨玉环那双美目
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竟然睡了白霓裳!流氓!」
「紫丫头不都跟你说了吗?我那会儿急需,逮到谁算谁。」
「还跟我吹牛一挑二呢,原来差点儿被人打死。」杨玉环奚落了几句,然后
道:「喂,你现在怎么样?」
「好多了。」
「真的吗?」
「你什么意思?」
杨玉环脸上露出一丝红晕,「你若是还需要鼎炉,我……」
程宗扬立刻道:「没好!」
「……给你找个妓女!」
杨玉环双手抱胸,冷笑道:「想睡我?做梦去吧!什么双修?骗鬼呢!还跟
我装可怜?活该!」
程宗扬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被活活憋死,吼道:「那个服字呢?给我还回
来!」
「凭什么还你!」
「你的胡旋舞呢?什么时候给我跳!?」程宗扬道:「说过的话,还能再吃
回去?小心食言而——」
杨玉环一把捂住他的嘴,「敢说那个字我就跟你翻脸!」
程宗扬狠狠给了她一个鄙夷的目光。
杨玉环到底理亏,气焰略微收敛了一些,「好了,好了,你要想看,我就给
你跳好了。真是的……」
她翻了个白眼,「下个月!」
「你怎么不推到明年呢?」
「我不是怕你不高兴吗?」
程宗扬都气笑了,「你还挺会照顾我情绪啊?」
杨玉环一拍额头,「哎呀!差点儿把正事都忘了!我得赶紧回去,把那俩光
头给放了。」
「想跑?」程宗扬冷笑道:「我跟你一块儿去!」
「不用了,真不用了……紫妹妹!你老公又欺负我了!」
第五章以武争盟
「堂堂公主府,居然私设地牢?」程宗扬边走边道:「朝廷都不管吗?」
「看清楚了!这是冰窖!」杨玉环道:「我杨太真,打小遵纪守法,清白做
人,从来不干违法乱纪的勾当!」
冰窖内寒意刺骨,地面和墙壁结满了冰,墙边摞着一层层的蒲包,里面是开
采好的冰块。
「你把人关在这里,就不怕他们给你下毒?」
「程侯爷,你府上不会就一处冰窖吧?」杨玉环鄙夷地看着他,「本公主自
用的冰窖可是白玉砌的,里面的冰块都是上等的山泉水冻好,拿上好的丝帛包起
来备用。这些湖里采来的冰连本公主养的猫都不吃,不过是夏日里雕成冰山,用
来降温罢了。」
程宗扬哑口无言。跟杨妞儿一比,自己就是条没见过世面的土狗。
「听到了吗?」角落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别费劲了。」
油灯的光焰映出一间巨石砌成的小屋,外面装着儿臂粗的铁栅栏。净念盘膝
坐在冰面上,佛相庄严。
纳觉容部趴在栅栏边,口中垂下一道紫黑的唾液,一点一点融入冰层中。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眼中冒出鬼火般的幽光。
程宗扬算是开眼了,那番僧脑袋挤得跟八角铜锤一样,有棱有角的。脑门凹
陷,眼睛挤得几乎看不见——推事院手艺够牛的,这用刑都用出了整容的效果。
程宗扬蹲下来,开口道:「老净啊。」
净念神情一窒,显然是头一回被人这样称呼。
「咳咳……」程宗扬低咳了几声,见净念没反应,咳嗽得更加用力。
「咳咳咳咳!」
净念警惕地往后挪了挪,一边抬起手,用僧袍掩住口鼻。
程宗扬只好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瞧见了吧?被你
打的。」
净念闭紧嘴巴,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过去的事就算了。」程宗扬大度地说道:「拳脚无眼嘛,有些误会是难免
的。关你几天,咱们算扯平。你走吧。」
程宗扬说着取来钥匙,打开门锁。
净念忍不住道:「为何要放我?」
程宗扬摇了摇头,口气沉重地说道:「你出去就知道了。唉……」
净念脸上变色,霍然起身,厉声道:「可是师门有变?」
「你出去找个佛门弟子问问吧,反正这事佛门都已经传遍了。」程宗扬诚恳
地说道:「但我劝你不要去大慈恩寺,更不要去找窥基大师和释特昧普大师。」
「你……」
「难道你没看出来吗?」程宗扬眼都不眨地说道:「其实我对贵寺非常有好
感,尤其是贵寺的藏经阁,我一直想去观摩一二。」
净念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可这时放自己离开,又不像是作伪。
难道果然是佛法无边,感化了这个佛门公敌?
「嘎吱吱……」铁栅栏溅起冰屑,慢慢打开。
程宗扬手指险些粘在上面,幸好有内功在身,真气略一运转,冷到粘手的铁
栅栏便触手生温。
让他没想到的是,纳觉容部竟然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这孙子手脚的关节都
被打碎,居然这么快就长了回来,虽然走路的姿势古怪了些,但感觉还真有点儿
神通……
净念面带急色,抢先就要出来,最后还是犹豫了一下,伸手扶住纳觉容部。
「当心!」程宗扬提醒道:「除了你自己,谁都别信!」
净念没有作声,扶着纳觉容部走出冰窖。
「中行说!」杨玉环道:「盯住他们!免得他们在我家里捣鬼!」
中行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道:「怎么不叫你的人?我比他好使唤
还是怎么着?」
「废话!」杨玉环道:「你比那个肉包子利落多了。」
中行说立刻抖擞起来,得意地瞥了白白胖胖的高力士一眼,然后对着俩光头
喝道:「别乱摸!」
他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咱家盯着你们呢!」
程宗扬不由对杨玉环刮目相看,还以为她满脑子只有暴力呢,没想到一句话
就把这杠精给哄住了。
程宗扬低头看着地面,那番僧方才吐出的口水仿佛一条墨色的小蛇,在冰层
内游动着,慢慢化开。
「那番僧下的什么毒?还能动的?」
「不是毒,是苯密的邪术。高力士!把这块冰封好!回头逮住大慈恩寺的秃
驴,逼他们吃下去!」
把高力士打发走,杨玉环双手抱在胸前,「这会儿没有旁人,说吧。」
程宗扬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
「要不是有事,你会巴巴地跑到我这儿来?」杨玉环道:「有什么事还怕小
紫知道的?」
「真看不出来啊,你智商还挺高?」
「废话,老娘要不是绝顶聪明,早被人捶死了。」
「你知道岳帅身边有个侍姬,叫碧宛的吗?」
「他的侍姬大都在临安待着。」杨玉环白了他一眼,「哪儿像你,走到哪儿
带到哪儿,不知道的还当你床上功夫多高呢……」
「打住!先别说我!离魂症你听说过吗?」
杨玉环想了半晌,嘀咕道:「这个我好像听过……」
「还一岁记事,过目不忘呢。」
「别激我,再激我真想不起来了。」杨玉环一手按着眉心,思索良久,忽然
道:「命!」
程宗扬一呆,「什么命?」
杨玉环一边回忆,一边说道:「他有回闲谈的时候说,多少绝代佳人,埋没
草野无人知。好不容易有机会离开草窝,又得了离魂症。哪儿有什么逆天改命?
只有愿赌服输,这叫——命苦不能怨政府。」
程宗扬黑着脸道:「你那时候才多大,他就跟你扯这淡呢?」
「他憋了好多话,找不到人倾诉,逮住我就跟话痨一样,一个劲叨叨叨叨,
反正我那时候刚会跑,又坏不了他的事。」杨玉环看着他,「小紫怎么了?」
程宗扬坦白道:「不太好。」
「离魂症?」
程宗扬点了点头。
杨玉环深吸了口气,「不能让外人知道。」
程宗扬苦笑道:「这是燕姣然看出来的。」
「燕仙师嘛……也不算什么外人。」
程宗扬有些意外,「你也知道她跟姓岳的有一腿?」
「她从来没有提过,但这些年,她对我还是挺照顾的。」
程宗扬道:「星月湖大营那帮兄弟,对她们好像有点歧视。」
杨玉环没好气地说道:「你那帮星月湖的兄弟看谁都觉得是凶手。要不是我
那时候太小,连我都怀疑上了。」
程宗扬倒是觉得可以理解,人家老大突然没了,仇家又那么多,没有大规模
报复已经很克制了,难道要跟燕姣然她们谈笑风生才算大度?
「喂,」杨玉环道:「你就没点儿别的什么想说的?」
程宗扬想了想,「你什么时候给我跳胡旋舞?」
杨玉环气得七窍生烟,「我在你坟头上跳要不要!」说着转身就走。
「别生气啊。」程宗扬追上去道:「要不要我给你唱个歌?」
「要!」杨玉环气恨地说道:「一会儿本公主午睡,你就跪在外面给我好好
唱,唱到本公主高兴为止!」
「行啊,我就给你唱段十八摸吧。」
「呸!臭流氓!一会儿我给你数着,十八摸少一摸,我就把你关马厩里吃马
粪去!」
◇◇◇
从十六王宅出来,程宗扬特意让郑宾去丹凤门前绕了一圈。
十六王宅往西的长乐、翊善诸坊,是宦官的住处。无数黄衣白衫的太监来往
于宫禁坊间,声势煊赫,气焰熏天。
宫城上,数以千计的工匠正在忙碌,用大木搭起楼台。守门的唐军依然衣甲
鲜明,威风凛凛,但也许是自己心境的变化,当初看到的威武,此时却显得空洞
虚浮,徒有其表。那些甲士就像田野中的稻草人,随时都可能有一只胆大的乌鸦
落在他们身上,啄破他们鲜明的外皮,露出里面的草包本色。
回到住处,只见石超、祁远、南霁云、青面兽等人都在,这会儿围成一圈,
正聊得热火朝天。
料峭寒风中,王忠嗣脱成光膀子,一边拎着木桶往头上淋水,一边跟众人吹
嘘他的战绩。
有王忠嗣撑腰,铁中宝终于硬气起来。凉州盟是唐国本地帮会,盟中一宗四
堂八会,不少人都对周飞这个强势入盟的外人不满,可老盟主去世后,继任的丹
霞宗宗主柴永剑力挺周飞,周飞又拉拢了盟中一帮人鼓噪声势。众人虽然不满,
但无人挑头,都在观望风色。
铁中宝一站出来,众人顿时有了主心骨。铁中宝提出大伙儿都是江湖汉子,
干脆拳脚上见分明,正好周飞带来的三家门派入盟之后,凉州盟大小帮会一共十
六家,每家各出三人,两两对决,直到决出最后的赢家,就是凉州盟的盟主。
铁中宝这主意立刻得到凉州盟的一致认可,不仅不满周飞空降盟主的一派同
意,连周飞本人也很满意,还专门夸奖铁马堂的铁堂主有脑子,认为他出了一个
绝佳的主意——世间还有什么能比擂台赛更彰显自己的卓尔不群呢?哪一个主角
不梦想着在擂台上大杀四方呢?自己横扫群雄,当上盟主,定能让人心服口服!
周飞都同意了,老铁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出战的三人,老铁一个,铁哥儿们
王忠嗣一个,还有一位铁马堂的好手。上午一场激战,铁马堂三战两胜,击败凉
州本地一家豪强,顺利进入八强。
高智商对自家师傅说道:「凉州武馆地方小,一天顶多比个两三场,打到现
在,头一轮才刚比完。赢的八家,老铁一个,丹霞宗一个,还有三家跟铁马堂差
不多的,倒是周飞带来的三家全赢了。」
程宗扬讶然道:「周飞的手下这么厉害?」
「连我都瞧得出来,他手下那些人,功法都不是一路的,鬼知道从哪儿请的
高手。」
程宗扬笑道:「老铁就没说什么吗?」
「他能说啥啊,老王也是他请的。要不是老王干翻对家的帮主,咱们铁马堂
今天这一关都未必能过去。」
「小吕呢?」程宗扬左右看了看,「不会发现上了你的当,生气了吧?」
「我跟小吕是什么交情?」高智商道:「那是一个疙瘩掰不开的铁哥儿们!
他怎么会生我的气?他嫌看得不过瘾,留在铁马堂跟那帮兄弟过招呢。」
「你把他自己扔在那儿了?」
「师傅你放心,有老铁照看着呢。师傅你别说,老铁这人真够意思,出手大
方,为人仗义,比我都厚道,在凉州盟里挺吃得开的……」
程宗扬冷笑道:「你一摇尾巴,为师就知道你想拉什么屎。说吧,又遇到什
么难处了?」
高智商竖起大拇指,敬佩地说道:「师傅,你跟我师娘越来越像了,徒儿这
点儿牛黄狗宝,一点都瞒不过你!」
高智商涎着脸道:「老铁下一场有点悬,他抽签抽到了丹霞宗。」
「哦?」
高智商凑过来,一边殷勤地给他揉肩捶背,一边道:「丹霞宗是凉州盟第一
大派,那个姓柴的宗主可一点都不废柴,一手刀法厉害得紧。还有他老婆,据说
是当年凉州第一美女,比武的时候出来过一次,那风韵,简直是绝了!」
这兔崽子,真是死性不改,看到有姿色的人妻就口水直流。
「你往哪儿扯呢?」
「我错了!师傅,我错了!」高智商赶紧改口,「还有丹霞宗那个姓左的美
女护法姊姊,老铁自己说的,肯定打不过她。我瞧着,顶多王哥能赢一场,老铁
跟他堂里那兄弟,碰到谁都是白送。」
左彤芝?铁中宝对上她,确实没什么赢面。
「差距这么大?」
「真真的!老铁多豪爽一人啊,抽完签脸跟染料涂过的一样,赤橙黄绿青蓝
紫,啥颜色都有。本来有王哥撑腰,铁马堂就是碰上周飞也不怵,放开手脚拼一
场,谁赢谁负两说,就算不赢,打个两败俱伤,下一轮凉州盟的自家人也能占些
便宜。偏偏撞上丹霞宗,一来是真打不过,二来是还有老盟主的面子,不好玩命
死磕。老铁那是真愁,愁得直揪头发。」
高智商俯在师傅耳边小声道:「我瞧着吧,周飞他们八成是安排好的,丹霞
宗、周族、剑霄门加上青叶教,抽完签正好四对四,再打一轮,就剩人家自己玩
了。」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人倒是有,你要是把南八请过去,保证能拿下一场,
可这会儿换人,老铁就算赢,面子也没了。」
「可不是嘛。所以老铁想了个主意——」高智商低声道:「不行就安排几个
人,悄悄把姓柴的揍一顿,不用打太狠,只要让他上不了场就成。」
「这是铁中宝的主意?」程宗扬看着他,「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高智商讪笑着伸手比了比,「徒儿也帮着出了一丁点儿点儿点儿的主意。」
「你这是馊主意。」程宗扬道:「姓柴的这会儿出事,任谁都知道是铁马堂
下的黑手。老铁本来是直肠子的江湖好汉,一下变成了阴险小人,他这么多年挣
的名声,算是砸了个干净。」
「那怎么办?明天头一场,就是铁马堂对丹霞宗,这要是输了,可就没戏唱
了。」
程宗扬道:「我给你出个主意。」
高智商赶紧竖起耳朵,「师傅,我听着呢!」
「找你贾叔叔去。」
「哎……好主意!」
高智商一溜烟去找贾文和。这边王忠嗣吹牛皮的劲头也暂告一段落,这会儿
披上褂子,正捧着一杯羊乳解渴。
程宗扬在石凳上坐下,「老王,怎么样?过瘾吗?」
王忠嗣拍了拍胸膛道:「连根毛都没伤着!就出了一身汗!」
「周飞那帮人的实力怎么样?」
「有点东西。」王忠嗣道:「他们一共打了九场,全是两胜一负,赢的六场
都是点到为止,负的三场都是对上各家的帮主门主。」
赢得这么有分寸感?又打又捧,里子面子全有了,还不落埋怨。
程宗扬道:「周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了?」
王忠嗣道:「关周飞屁事!那小子驴脸拉得老长,整得高深莫测,做事的全
是他那个小媳妇。话说回来,那小娘儿们确实能干,对上凉州有名的断岳斧,一
手单剑破双斧,赢得漂亮!」
周飞的小媳妇能不能干,我可比你了解得清楚……程宗扬心里嘀咕道。
怪不得黎锦香约定的时间会隔了一天,原来她昨天也下场了。今日见面时,
她对凉州盟的事只字不提,可见对周飞的厌憎有多深。
窥基召集的那些人手里,就周飞和魏博牙兵冲在最前面,那大弁韩小子还敢
觊觎自家的女人,真是想瞎了他的心。他不仁我不义,给他添堵,自己做起来没
有一点心理负担。
还有丹霞宗。在太泉遇到的丁志雄就出自丹霞宗,他一个凉州盟的副盟主,
却是黑魔海的暗子。若不是他死在太泉,顺理成章就接任凉州盟的盟主之位。这
样看来,自己倒是给周飞办了件好事,不然他也不可能拣到凉州盟群龙无首的机
会,被人硬挺着强行上位。
于公于私,明天铁马堂对丹霞宗一定要赢,否则就如高智商说的,打完第二
轮,只剩下他们四家,周飞就有大把时间来搞偷窥,变着法的恶心自己……
正想着,高智商一溜烟跑了回来。
程宗扬道:「这么快?」
高智商兴冲冲道:「贾先生说了!还是得咱们自己动手——先把铁马堂那哥
儿们打瘸!」
王忠嗣大吃一惊,「对自家兄弟下手?太狠了吧?」
「贾先生说,这事儿怨不着人家姓柴的,归根结底是铁马堂那哥儿们不行,
就算把姓柴的打死,人家再换一个,照样打不过。干脆咱们自己先把人打瘸,明
天大闹一场,先占住理,然后水到渠成就把人给换了。」
王忠嗣与程宗扬面面相觑,「换谁?」
「南八叔肯定不行,来头大,还是天策府的。得找个跟王叔有点瓜葛,能说
得过去的。」高智商道:「王叔,你瞧我怎么样?」
「要是比吹牛逼,你小子一个顶俩都富余。」
「小吕咋样?」高智商道:「就说是王叔你的亲侄儿。」
这就给吕奉先找了个亲叔?程宗扬还没有开口,王忠嗣就一拍大腿,「我看
行!」
程宗扬只好闭上嘴。行吧,你们开心就好。
「程哥,」石胖子把程宗扬叫到一边,小声道:「谢大哥想住到我那边。」
程宗扬上下打量他几眼,「他不会看上你家的歌妓了吧?」
「看上就送给他呗,歌妓我有的是!」石超压低声音,「他听说你这边风声
不对,想带人过来,万一有事,也好照应。」
程宗扬有些感动,谢无奕带着一班护卫住到这边,至少石超那边不用自己操
心。想想谢无奕当初听说有刺客时的惊恐,这会儿能壮着胆子出来给自己撑腰,
这份义气也够意思了。
程宗扬玩笑道:「他舍得离开平康坊的青楼?」
「谢大哥对你说的那事上了心,已经派人回建康禀告王丞相。这节骨眼儿上
你要出事,他就抓瞎了。再说了,这不是离教坊不远吗?」
程宗扬笑道:「说半天,他是在青楼住腻了,想换换口味吧?」
石超笑道:「这心思不敢说没有,但肯定不是最要紧的。」
程宗扬想了想,「你那边住得下吗?」
石超道:「先挤挤,真不行就在客栈包几间房。」
「行!让他过来吧。」程宗扬道:「都是自家兄弟,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
让他当心,万一有事,千万别露头,你们两个能躲好,就帮了我大忙了。」
「我懂!绝不给你添乱。」石超道:「程哥,要不要我再招些人手?」
「别!这时候招进来的,保不准是什么人。安全第一,宁缺勿滥。对了,还
有那个月洞门,你给我派俩人守着。」
石超茫然道:「派了啊。」
「那就派四个!」
等石超离开,祁远开口道:「程头儿,我听说,天竺那边不大太平?」
「你听谁说的?」
「兰姑闲聊时听说,告诉我的。」祁远笑道:「程头儿,你就别瞒我了。认
识阿姬曼的,也就我了。我去一趟,把人接回来。」
「别扯了,这一趟来回得一年多,沿途又乱得很。」程宗扬道:「你要去,
我更不放心。」
「我问过,去天竺诸国走陆路得一两年,但耽摩挨着海边,水路也能通。」
祁远说道:「昭南那边有人去过天竺,通晓海路,说是半年就能来回。」
程宗扬心下不由一动。祁远擅长交际,借着跟昭南人谈判,跟囊瓦那些人颇
有些交情。如果半年就能来回,可比走陆路省事多了。
「先打听仔细再说。」
「成!」祁远笑道:「这事交给我!」
进入垂花门,只见袁天罡跟几名星月湖大营的兄弟正在忙碌,他们将一枚银
锭锤成筷子粗细的圆柱体,然后在铁板上钻出一个直径略小的圆孔,将加热过的
银柱挤进孔内,另一边用铁钳夹紧,一点一点拽出来。然后缠在绞盘上,用力绞
动,把银柱拉成一根银条。
银条拉好之后,再穿过一个直径更小的圆孔,继续拉扯绞动。连续重复五次
之后,原本的银锭被拉成一条细长的银丝。
「这又糟蹋什么呢?」
袁天罡头也不抬地说道:「导线。」
「你不是玩无线输电的吗?」
「功率不够。」
你还想要多大功率?上电磁炮吗?这事程宗扬不懂,连问都不知道从哪儿问
起,只好拿自己懂的挑剔几句,「就光秃秃一根线?外壳呢?你能把橡胶变出来
吗?」
「不能。」袁天罡道:「外面先缠一层蚕丝,再缠一层麻线,最后上一层树
胶,差不多凑合着用吧。」
程宗扬奇道:「你今天态度挺好啊,怎么?转性了?」
袁天罡一声长叹,口气中有着无限沧桑,「你养过狗吗?」
雪雪算吗?
「没有。」
「我养过。」袁天罡道:「那是条蠢狗,总是迷路,后来走丢了。」
程宗扬没听懂,「你想说啥?」
「我想说,我妈跟我的智商差距,比我跟那狗的差距还大。」
程宗扬明白了,这是被打击了啊。
程宗扬同情地说道:「认清现实就好。大家都是凡人,你是有多想不开,非
要跟人家比?哎,你不是理工科博士吗?怎么被打击得这么狠?她昨天还是文盲
呢,理工科博士这么水的吗?」
袁天罡立马跳脚,「你们文科生才是废物!」
「在紫丫头面前,我就是废物!你呢?还不是跟我一样废物!」
袁天罡蔫了下去。
看来被打击得很严重啊。程宗扬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好多东西我都只记得一半,还是乱的。有个公式,我
怎么都推导不出来。」袁天罡竖起一根手指,「紫妈妈只听了一遍,就把整个公
式推导出来了。」
程宗扬试探道:「这个……很厉害吗?」
袁天罡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呸!」
「你这什么态度?不就是公式吗?说不定我还记得几个呢?」
「你那是记得,我妈是推出来的。我就问你,一元二次方程求根公式,你给
我推个出来。」
「一元两次?」程宗扬干笑道:「这么便宜的?」
袁天罡啐了一口,然后道:「兄弟们,劳驾再来一次!多出来的银子都是咱
们的!一会儿我请大伙儿吃饺子!」
果然是科学家,当着老板的面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侵吞科研经费,最后也就
落了碗饺子。
「这点儿银子就别抠了,今晚我请客,大伙儿好好喝一场!」
星月湖大营几位兄弟都笑了起来,「多谢程上校!」
程宗扬扭过头,「你呢?」
袁天罡道:「我今晚不行,有事。」
「今晚吗?」程宗扬想了想,「我有把匕首,挺利的,要不要带上?」
袁天罡奇道:「真的假的?你居然这么好心?」
「废话,我就你这一个上辈子的朋友。你要死了,我多无聊?」
「算了吧。那种神兵利器,我要不小心把自己割了咋办?再说了,」袁天罡
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好好的。」
程宗扬也是服气,「自带警报器就是牛逼。像你这种废柴都能混到现在。」
袁天罡没心情跟他互损,索性躺倒挨锤,「我就是废柴怎么了?我就是赖上
你怎么了?人生地不熟的,我活这么大容易吗?」
「停停!你一个魂穿的,还有脸说人生地不熟?混这么惨,你两辈子都活狗
身上了?」
「你随便骂吧。反正我就吃你的喝你的了。你不能不管我。」
「得,算我倒霉。」程宗扬禁不住又叮嘱道:「小心点啊。」
「真当你是我爸呢?烦不烦啊?要不你去?」
「滚。」
穿过主厅,便是内宅。西侧的耳房是中行说和张恽的住处,这会儿门前被掘
出一个三尺宽的洞口。
为了保密,干活的都是吴三桂、敖润等最铁杆的心腹,两人一班,轮流下去
挖掘。
人数虽少,但几人身手强悍,挖掘的速度极快,而且长安城地下是厚厚的黄
土,直立性极强,挖起来事半功倍。
洞口外架着一只辘轳,正反吊了两只木桶,一桶装满提到洞口外,另一只顺
势放下。
敖润提起一桶泥土扣在土堆上,对下面道:「老韩,你歇歇!换我来!」
韩玉的声音从洞内传来,「不急!再挖一会儿!」
「行啊,看见我来你就献殷勤?」
敖润一点都不脸红,「那可不!这点眼力价都没有,老敖不就成棒槌了?」
程宗扬低头看去,这会儿已经挖了两丈多深,韩玉脱了上衣,露出白练般的
精肉,将泥土一锨一锨掘入桶中。
洞口只有三尺宽窄,越往里越宽,底部直径超过六尺。
「干嘛挖这么宽?」
「防备有人撑着井壁上来。」敖润道:「这地方直通内宅,安全最要紧。我
们几个商量,干脆挖到地下水脉,做成一口真井,再从侧面挖出暗道。另外那头
通到庵堂下面。那边也有两个兄弟在挖,就是泥土不好处理,都堆在屋里头。我
们算了算,两边一块干,顶多五天就能挖通。到时候上面修复道,这些泥土都能
派上用场。」
程宗扬赞许道:「还是你们想得周全。别太赶了,眼下还不着急用。你的伤
怎么样了?」
敖润道:「一点皮外伤!早就习惯了!」
「休养好,别累着了,过几天城里说不定会出事。」
「大伙儿心里都有数,」敖润挤了挤眼睛,「程头儿,贾先生还不知道你回
来了吧?」
「我刚进来,没见他,怎么了?」
敖润低声道:「贾先生听说你又跑出去,差点儿气死。」
程宗扬干笑道:「你跟贾先生说一声,让他放心,我今晚绝不出去!谁出去
谁是王八!」
第六章暗夜惊魂
回到内宅,等待他的是一场离别。阮香琳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启程返回舞
都。
送信的事最后交给了阮香琳,飞鸟萤子透露的消息太过重要,眼下最值得信
任的也就是她了。
临行前,两人狠狠亲热了一番。事罢,阮香琳依依不舍地拥着他,像是要粘
在他身上一样。
程宗扬笑着安慰道:「又不是见不着了。回舞都见着如瑶,让她不用担心,
这边的事忙完,我就回去。」
阮香琳娇喘道:「再来一次好么?」
程宗扬在她臀上拧了一把,「说!哪个洞还想挨肏?」
「都想……」阮香琳攀着他的脖颈,「想被你肏到死……啊!」
程宗扬盘膝把她抱在怀里,毫不客气地干进她的后庭,一手伸到她下体,挑
弄着她的蜜穴,一手抓住她的肥奶,揉捏把玩。
阮香琳颤声道:「相公……琳儿要死了……要死了……」
程宗扬心下生出一丝不舍。
他一开始并没怎么把阮香琳当回事,维系在两人之间的一半是纯粹的肉体欢
娱,另外一大半倒是因为师师。但相处日久,他发现阮香琳虽然有些爱慕虚荣,
但操持起家务来得心应手,倒是个很像样的贤妻良母。
她那点虚荣也不是坏事,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很好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服侍起自己来,更是尽心尽力。自己地位越高,阮香琳对自己就越依恋。现在已
经是一腔柔情全都放在自己身上。
小紫不管庶务,那些侍奴连针线都不熟,自己日常的饮食起居,衣履鞋袜等
待,各类琐碎细务几乎都是阮香琳一手打理。若不是飞鸟萤子透露的消息关系到
如瑶身世的绝大秘密,手边又着实无人可用,程宗扬也不愿意让她离开。
两人缠绵多时,才恋恋不舍地分别。阮香琳换了便服,赶在宵禁之前离开程
宅,从渭水登船,沿水路返回舞都。为了防止意外,程宗扬又从本来就不多的人
手里面,抽调了两名星月湖大营的兄弟护送。
程宗扬没能去送行,因为内宅通往前院的必经之路上铺了一张草席,贾文和
乌衣大袖,正襟危坐,身边放着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刀——主公今晚若是出内宅一
步,他就要当场尸谏。血溅三尺,在所不惜。
老贾都被逼到这份儿上了,程宗扬只好从谏如流,老实待在内宅,暗地里通
知泉玉姬,让她悄悄护送一程。
接连走了几名侍妾,内宅一下安静了许多。程宗扬本来想打坐运功,调理一
下带脉的余伤,但坐了不久便心神不宁起来。
他站起身看着窗外,忽然想起一事,「小贱狗呢?」
那截剑柄还在它肚子里,自己诸事纷忙,大半年都没想起来用过,不知道这
件所谓的神器会有什么样玄妙。
孙寿进来道:「被中行说带走了。」
「还有他们俩的事儿呢?」程宗扬看着她,忽然道:「转个身,把你的狐狸
尾巴露出来。」
「是,老爷……」
◇◇◇
「回公公,小人独孤谓。」
「年龄。」
「二十九。」
「有何官职啊?」
「小的是京兆府法曹参军。」
「是你第一个到案发现场的吗?」
独孤谓打起精神道:「回公公,小人昨日当值,遇到有人报案……」
鱼朝恩坐在屏风后,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
良久,外面的审讯声停止,独孤谓被带了下去。接着那名黄衫内侍捧着一叠
纸进来,尖着嗓子说道:「干爹,那小子说了五遍,越说越溜,再说下去都能编
成曲了,不能再审了。」
鱼朝恩拖长声音道:「这个独孤郎,怎么就这么不上道呢?」
「可不是嘛。」黄衫内侍抱怨道:「孩儿都暗示七八回了,只差挑明了说。
也不知道这独孤郎是绣花枕头呢,还是胆子太小,死活不接招。我瞧他那意思,
都审了五回了,还想把这事儿分说明白。」
他说着试探道:「要不,查查那俩太监的来路?」
「别费那工夫。」鱼朝恩闭着眼睛道:「做事要看大局,只要跟住大局,细
微处含糊些也不大紧。大局上要是糊涂,查得越清,越是罪过。眼下的大局是什
么?老王没了。老王被谁杀的要紧吗?当然要紧。可最要紧的是什么?是得赶紧
把权收回来,免得落到旁人手里。」
「干爹说的是,是孩儿孟浪了。」
「你也是办差心切,怨不得你。」鱼朝恩道:「你要想想,王爷为什么让我
来处置此事?就是因为王爷看中我在大局上头拿得稳,不会误了正事。」
鱼朝恩喟然叹道:「老王跟我嫡亲兄弟一般,他死了我能不伤心吗?可眼下
的局面,老王怎么死的是枝节,他的身后事才是主干。明白了吗?」
「孩儿明白了!孩儿这就去敲打他们一番!」
「去吧。」
黄衫内侍磕了个头,悄悄退下。
「干爹,」鱼朝恩身后一名内侍低声道:「四哥好像……没出力气。」
鱼朝恩闭着眼睛道:「他是盼着我跟老王一起倒霉呢。也罢,等他敲打完,
把孩儿们都叫过来,你亲手送他上路。」
「是!」
「承业。」
另一名内侍上前,利落地抱拳道:「公公。」
鱼朝恩睁开眼睛,「你去西内苑,把右神策军给管起来。让杨家兄弟去东内
苑,盯住左神策军。」
「是!」
鱼朝恩指了指腰间的金鱼袋,张承业上前,小心取出鱼符。
鱼朝恩拍了拍他的肩膀,细声道:「用心做事。替我把神策军看好喽。」
「侄儿记住了。」
张承业离开,另一名内侍酸溜溜道:「张家这小子到现在都不肯改姓,干爹
偏还把他放在心尖上。」
「你懂什么?他爹跟杨家那几个小子的爹,都是干爹我的拜把兄弟。我夺了
他们的子嗣,改了他们的姓氏,那算什么?」鱼朝恩叹道:「这几个侄儿,比你
们几个都强。」
那内侍扭着腰道:「干爹,你这么说我可不依。」
「行了行了,小时候还挺可爱,这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撒娇呢?」鱼朝恩在
他脸上扭一把,「备车,去咸宜观。」
那内侍道:「干爹不回宫吗?」
「今晚不太平,」鱼朝恩慢悠悠道:「就不去宫里了。」
◇◇◇
暮色渐起,一辆马车停在巍峨高耸的丹凤门前。从车上下来两人,一个羽衣
高冠,长髯及胸,一个道袍云履,白发苍苍,望之如神仙中人。
「徐仙师!」金吾卫大将军韩约快步上前,拱手道:「圣上在清思殿等候多
时了。」
一手神仙术震动长安的秦国正使徐君房矜持地点点头,将水晶球交给身后一
名黑衣随从,整了整衣冠,然后迈着飘逸的步子往宫中行去。
大明宫内有三道横贯东西的宫墙,最外面是金吾卫所在的左右金吾仗院。越
过第一道宫墙之后,可以看到雄伟的龙尾道与含元殿。
第二道宫墙以含元殿为核心,向北至宣政殿,门下省、中书省、御史台、弘
文馆、待诏院等外朝官署都位于其中。
第三道宫墙以宣政殿为核心,北边是内朝的紫宸殿。再往内便是面积广袤的
内宫,外臣不奉诏不得入内。
仇士良坐在紫宸殿的偏殿中,面色阴沉。
王守澄一直跟他不对付,两人私下里没少勾心斗角。仇士良闲着没事,也常
盼着王守澄赶紧去死一死。可没想到王守澄居然就真死了,那老阉狗死了本来是
好事,但他死得太过蹊跷,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就没了,只剩了一堆灰渣,连他
的心腹亲信也死了一窝。
宫里的人虽然不敢吱声,但仇士良瞧得出来,连自家儿孙在内,十有八九都
认为是自己暗地里下的黑手。真要是自己干的也就罢了,可这事儿自己压根儿就
不知情。别人以为他心狠手辣,可他自己心里比谁都慌。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王守澄,想要自己的性命,也不是难事。整个长安城
里,能这么干净利落收拾掉那老阉狗的,他只知道一个……
皇上?别闹了,王守澄弄死他还差不多。
反正自己没这本事,鱼朝恩、田令孜那两条老狗也没这能耐。
可王爷干嘛要捻死王守澄?杀鸡是给谁看的呢?再说了,王爷真要捻死王守
澄,光明正大去捻也没人敢放半个屁,干嘛要背地里下手?
自己跟十方丛林的特大师合谋,吞下摩尼教那批财物,也没敢短了王爷那一
份啊,该孝敬的都孝敬到了。
莫非是王守澄自己昏了头,没打点好王爷,就走了宫里的路子,硬抢自己的
生意,想独吞拜火教,惹得王爷生气?
仇士良越想越是这个理,王爷一抬手灭了王守澄,老鱼可不是乖得跟孙子一
样?王爷让老鱼调查此事,就是拿老鱼当鼓槌,敲打自己这些个破鼓呢!谁要敢
有二心,直接把屎盆子往谁头上一扣。说是你干的,就是你的干的,你就是把肚
子剖开,扒出心肝以示清白,也会说你是畏罪自杀……
「来人啊!」
仇士良坐不住了,叫来自己最得力的干儿子,低声道:「赶紧把屋里的几个
胡姬都给王爷送过去!还有库房里那些胡椒、丝帛、珠宝。」
「这会儿?」那心腹踌躇道:「天都快黑了,找人都运到王爷府上,动静可
不小。」
「蠢货!你想闹得整个长安城都知道还是怎么着?」仇士良喝斥道:「连院
子都送给王爷!快去!」
「是!孩儿这就去!」
「回来!」
仇士良焦燥地在殿内转了几圈,「王枢密使的尸首在哪儿?」
那心腹小心道:「王枢密使没留下尸首……」
「废话!我能不知道!我是问他停灵的地方在哪儿!」
「在护国天王寺。」
仇士良眼角跳了跳,「怎么在那儿?」
「田枢密使跟鱼公公商量,王枢密使死得冤枉,让护国天王寺的僧人做场法
事,好超度王枢密使。」
「这俩混帐!怎么不跟我商量呢?」仇士良急了,「这么大的事把我撂一边
了?王爷要是知道,还当我不会做人呢!来人!随咱家去护国天王寺!」
仇士良风风火火赶到护国天王寺,天色已经黑透。这座寺庙位于大明宫东北
角,专供宫中上下敬拜礼佛。里面的僧人大都是内廷的太监,偶尔也会延请一些
上了年纪的大德高僧前来讲经说法。
此时寺庙内外张挂着白纱灯笼,打着白幡,人却意外的没有多少。
想想也对,人走茶凉,老王吹灯拔蜡,连他最贴心的五个干儿子都死得透透
的,剩下那窝义子义孙死了爹没了爷的,都成了丧家之犬,再献殷勤是个什么意
思?是上赶给自己看呢?还是给老鱼、老田看呢?
仇士良镇定了一些,手指在袖中沾了些胡椒,往眼眶上一抹,然后红着眼睛
迈入殿内,大放悲声。
「王兄!你死得好惨哪……呃!」
仇士良打眼一看,王守澄的灵柩摆在正中,殿内操持的并不那些阉僧,而是
专门请了几位净土宗的僧人,前来做超度法事。
灵柩前除了作法的僧人和几个王守澄收养的儿孙守灵,还立着数人,一个是
今上的侄儿,陈王李成美,另一个更显眼,长须及胸,面容清癯,却是那位法术
通神,闻名遐迩的徐仙师。再往后,还有一名表情像是刚吃了狗屎一样的黑衣随
从。
仇士良赶紧把眼泪一抹,堆起笑容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王枢密使过世,皇叔让我来送送行。」李成美好奇地说道:「老仇,你眼
睛怎么肿成这样?」
「老王的噩耗传来,奴才这眼泪就没干过,想起来就伤心,嗷嗷……」
仇士良说着提起袖子,一边捂着眼干嚎,一边赶紧把胡椒粉给抹掉。
李成美惋惜地说道:「王枢密使刚送我两匹良驹,没想到就这么去了。」
良驹?老王听到什么风声了?上杆子巴结你这小毛孩儿?皇太子的诏书不是
还没下吗?
仇士良立刻说道:「熊津都督府刚送过来两只上好的鹘鹰,奴才回头就送到
殿下府上去。」
李成美笑道:「那敢情好!反正你管着五坊,不缺这些。」
「瞧殿下说的,奴才就是给皇室看家护院的狗,伺候主子是奴才的本分!」
李成美哈哈笑了一声。他年纪不大,但这些太监的嘴脸也见得多了。十六王
宅的宗室都被内侍省管着,平日的吃穿用度,乃至婚丧嫁娶,都不得不贿赂管事
的太监。甚至有些宗室女子担着公主郡主的名头,却因为无力行贿,嫁都嫁不出
去。还好自家那位姑姑够横,自从在十六王宅开府,就没少收拾那帮太监,内侍
省的阉奴们这才收敛了些。
仇士良向那位秦国正使拱手施礼,「徐仙师也在呢?这点子小事,居然还劳
烦仙师大驾,罪过罪过。」
仇士良有点儿纳闷,陈王殿下前来祭拜,虽说有点儿给王守澄脸了,但还说
得过去。可他一个秦国使者,干嘛来了?
徐君房含笑揖礼,坦然道:「皇上听闻徐某能通鬼神,命在下前来祭拜,看
看王枢密使还有什么未竟之言。」
仇士良心头顿时打了个提溜,真的假的?不会是要害我吧?
啊呸!事又不是我干的!干嘛整天疑神疑鬼的?
「仙师还有这等神通?」
徐君房大大方方说道:「徐某止通鬼神,招魂之术另有高人。」
仇士良看向旁边那位白发苍苍的道人,「这位是……」
「临邛道人,」那老者揖手为礼,淡淡道:「姓袁,别号鸿都客。」
徐君房道:「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袁仙师道法精微,最擅
长招魂引魄。」
是个会魂魄之术的法师?仇士良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菜鸟,魂魄之术也是
见过的。可老王死得透透的,骨头都化成渣了,还去哪儿招魂?
仇士良心里嘀咕着,突然心头一动,说不定这是个洗清自己的机会!
他眼珠飞快地扫了一圈,老鱼、老田都不在,自己这一趟真来对了!
仇士良态度立刻热络起来,「徐仙师有通天彻地之能,仇某也是见识过的,
难得今日仙驾光临,有劳仙师施术!」
徐君房微微一笑,瞟了一眼周围面露不忿的光头。
仇士良眼珠一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咳了一声,板起脸道:「圣上有命!
诸位大师,暂且让让。」
仇士良的左街功德使管着天下僧尼,几位净土宗的僧人只好让开。
灵柩周围腾出地方,仇士良客气地拱手道:「两位仙师,请。」
徐君房先向灵柩拱手施了一礼,然后迈着步子绕棺而行,一边走一边双手结
成法印,长声吟道:「咄!阴阳有别!死生相隔!在天之灵,在地之英!魂魄所
聚,精气所锺,皆来于此!」
徐君房绕着灵柩走了一圈,然后大礼参拜,「草芥之臣徐君房,伏拜昊天上
帝,请立生死之界!」
礼罢,灵柩周围突然腾起一圈微弱的磷火,转瞬即逝。
徐君房长吐了一口气,沉声道:「请阴阳帐!」
那名秦国内侍打扮的黑衣随从上前,张开一幅白纱,在灵柩外围了一圈。然
后在纱帐内点了一盏清灯,一炷檀香。
那随从收拾停当,从帐中退出,只剩棺木上幽幽一盏孤灯,在白纱帐内透出
阴森森的气息。
徐君房神情凝重地告诫道:「稍顷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可作声!否则必会被
鬼神所噬!切记!切记!」
众人连连点头,连一向跳脱的李成美都绷住面孔,紧张地望着帐内。
徐君房让开一步,神情凝重地说道:「请袁兄施法。」
袁天罡盘膝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只铜铃,放在面前,然后沉声吟诵道:「一
价铵根硝酸根,氢卤酸根氢氧根。高锰酸根氯酸根,高氯酸根醋酸根。二价硫酸
碳酸根,氢硫酸根锰酸根。暂记铵根为正价,负三有个磷酸根……」
仇士良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招魂的经文?难道是在对各路鬼魂盘根问
底?内容好生诡异,自己虽然听不懂,却有种深深的恐惧感,好像正在面对某种
可怕的事物……
随着这位临邛道人的吟诵声,一股逼人的寒意从灵柩的位置漫延开来。那盏
清灯在白纱帐中摇曳不已,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突然「叮」的一声铃响。众人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吐沫,接着视线猛地落在老
道面前的铜铃上。
那只铜铃好端端摆在地上,无人碰触,却仿佛被人拿在手中不住摇晃,发出
时断时续的铃声。再仔细听时,那铃声却是从帐内传来,时远时近,仿佛一个迷
路的魂魄,在帐中徘徊。
忽然铃声一沉,变成一种古怪的闷响,似乎是从棺中传出。
有鬼!每个人心头都蹦出同样的念头。
紧接着,一股恐怖的气息从帐中翻滚而起。
身披羽衣的徐仙师正襟危坐,如临大敌,那只水晶球被他抱在怀中,光泽内
敛。
守灵的几个义子义孙都止住哭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那帮和尚被赶到殿角,他们本能地想念诵经文,但想到徐仙师方才的告诫,
都不敢作声,只在心里默诵。
仇士良脸色铁青,心里一叠声地说道:王兄弟,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冤有
主债有主,你可千万别拿我撒气,回头兄弟给你做一场大大的法事……
阴寒的气息弥漫开来,殿内的灯笼黯淡下去,变得鬼气森森。寂静中,只有
诡异的铃声不断响起,仿佛要从棺中钻出来。
袁天罡忽然拔身而起,围着纱帐手舞足蹈,放声喝道:「实变函数学十遍,
泛函分析心犯寒!随机过程随机过,量子力学量力学!数理方程没天理,汇编语
言不会编!机械制图机械制,微机原理闹危机!常微分学常没分,微分拓扑躲不
脱!模式识别不识别,神经网络发——神——经!」
最后三个字一出,一股狂风拔地而起,白色的纱帐猛然鼓胀起来,接着一个
刺耳的声音响起,「吱哑!」
那口棺木还没钉牢,厚重的棺盖像被人从内推开,慢慢打开一线。
仇士良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眼皮像被钉住一样,两眼直勾勾望着帐内。
李成美脸上变色,他一手伸入袖中,才想起入宫不能携带兵刃,自己惯用的
短剑被留在宫外。最后挽住腰间的金丝玉带,心里才踏实了些。
袁天罡「扑嗵」一声坐倒在地,嘶哑着嗓子道:「魂魄已至!阴阳两界,生
死难逾,快快快!」
徐君房沉着地站起身,用一种不似活人的冰冷腔调道:「王枢密使,请。」
话音未落,刚刚打开一线的棺盖间猛然伸出一只手掌,被那盏清灯映在纱帐
上,仿佛一只巨大而狰狞的鬼爪。
周围众人身体齐齐后仰,脸上露出绝大的恐怖。
那几位义子义孙更是不堪,王守澄的灵柩是他们亲手收拾的,里头只有一身
衣冠,一抔判不出真假的骨灰渣。这会儿棺内居然伸出一只手,虽然只看到个影
子,都能把人吓尿。
最小的义孙一头扎到干爹怀里,筛糠似的抖个不停。那位干爹嗓子似乎被树
胶粘住,连气都吐不出来。
那位徐仙师夷然不惧,用飘渺的声音道:「王枢密使,汝阳寿已尽,今日吾
等作法,引汝魂魄来此一会。请起!」
说话声中,那只手掌用力一推,沉重的棺盖滑出尺许,然后一个影子坐了起
来。
仇士良眼珠险些瞪出来,虽然隔着纱帐,只能看到一个影子,但他敢拿自家
列祖列宗起誓!这孙子绝对是王守澄!光看到他影子的轮廓,自己就忍不住有种
想啐他的冲动!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仇士良连忙在心里默念佛号:赶紧把老王弄回十八层
地狱去吧!阳间就不是这孙子该待的地方!
那影子从棺内蹿出,用僵硬的姿势绕棺疾走,就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一样,
在帐内左冲右突。但那层薄薄的白纱帐仿佛有着超凡的法力,让他如同撞上铜墙
铁壁,无法穿过。
「王枢密使!何必徒劳!」徐君房提声喝道:「坐!」
第七章紫气氤氲
那影子猛地跃起,坐在棺盖上。
「贫道法术低微,只可还魂片刻。」徐君房道:「敢问王枢密使,有何未竟
之意?」
帐内传来一阵鬼啼般的嘶吼声,却分明是王守澄的声音,「苏……沙……十
万贯……康谦……五万贯……窦乂,三万贯……李宏,两万贯……印信俱在…
…卧房梁上……」
仇士良听懂了,这家伙搂的钱不少啊!死了还惦记着要账!
周围那堆义子义孙这会儿再没有半点怀疑,自家老祖宗这些隐秘账目连他们
都不知道,若不是两位仙师引来魂魄,再无旁人知晓,可就便宜那些商贾了。
鬼魂的声音越来越低,徐君房忙道:「王枢密使且住!钱财乃身外之物,生
不带来,死不带去!敢问王枢密使,行凶者何人!」
「杀我者……」那鬼影用恶鬼般的声音道:「三首六臂……持刀矢者……执
拂尘者……持木鱼者……」
一名净土宗的小沙弥惊呼道:「木鱼?是和——」
旁边的僧人赶紧捂住他的嘴巴,但已经迟了,坐在棺盖上的人影闻声突然跃
起,扯住纱帐一撕,薄薄的白纱应手而裂,露出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孔。
鬼魂的真容突兀地显露在众人面前,众人险些活活吓死,在场的无论宦官、
亲王、僧人、道士,都看得真真的!那人四方脸,卧蚕眉,肤色又灰又白,毫无
生气,果然是王守澄本尸!
徐君房大惊失色,他怀抱着水晶球,疾步上前,骈指点在那具僵尸眉心,厉
喝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退!」
那具尸体张开口,发出尖利的鬼啸,上身挣扎着,一点一点从帐内钻出。
王守澄的义子义孙齐齐尿了裤子,连仇士良都觉得裆里发湿,握着袖中的拂
尘,犹豫着要不要拔腿先跑。说实在的,在场这么多人里头,就自己跟老王结怨
最深。换成自己是王守澄,不弄死自己,都对不起诈的这回尸!
徐君房连声喝道:「退!退!退!」
王守澄脑门顶住他的手指,拼命挣扎着想要钻出来。但徐仙师的手指仿佛有
千钧之重,无论那僵尸怎么挣动,都被他牢牢按住。忽然那僵尸双手伸到胸前,
上下一分,将自己的胸腔整个撕开,一颗心臓顿时蹦了出来!
在场的僧俗发出一片尖叫,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争先恐后地往殿外奔去。
李成美心再大,这会儿也扛不住了,怪叫着往外扑去。
就在这时,一股带着冰渣的狂风卷过,殿内的烛火、灯笼齐齐熄灭。
只听身后一声暴喝,「退啊!噗!」
紧接着,一道刺眼的光芒亮起,将四周映得通明。
半晌,众人回过神来,有胆大的往殿中看去,只见那位徐仙师双手捧着水晶
球,屹立在殿中,羽衣上淋淋漓漓满是鲜血。那道白纱帐只剩下些许残片,也已
经变得千创百孔。
王守澄的鬼魂已经消失无踪,那口棺材重新盖上,恢复原状,就像一切都没
有发生过一样。
那位别号鸿都客的临邛道士仍留在原地,食中二指并紧,竖在胸前。那名随
徐仙师一同来的秦国内侍跪坐在他身后,仍是一脸刚吃到狗屎的表情,似乎早已
习惯了这种场面。
仇士良定了定神,大步走到那名小沙弥面前,「啪」地给他一记耳光。
「娘的!差点儿被你害死!」仇士良手都在哆嗦,尖声道:「来人!把这小
秃驴的舌头给我割了!」
小沙弥捂着脸,吓得连哭都不敢哭。几名净土宗僧人慌了手脚,赶紧上来劝
说,但仇公公正在气头上,哪儿是那么好说话的?
殿内传来几声低咳,「仇公公……」
仇士良丢下小沙弥,三步并作两步掠进殿内,讨好地说道:「徐仙师有何吩
咐?」
「不敢。」徐君房有气无力地说道:「只求公公给贫道一分薄面,饶了他这
一遭吧。」
「哎呦!徐仙师这菩萨心肠……啊不!仁义心肠,连和尚都救。」
徐君房咳嗽了几声,「这是贫道命中有此一劫,怨不得旁人。」
仇士良竖起大拇指,「仙师仁德!大气!」然后转过身,指着那帮和尚道:
「你们瞧瞧!你们瞧瞧!这道门的大仙师,何等气度!何等胸怀!」
他一叠声地吩咐道:「来人啊,快扶仙师下去歇歇!还有这位袁仙师,这位
秦国来的同仁……哟!这是个什么东西!」
说话间,那名内侍怀里伸出个毛绒绒的雪白狗头,把仇士良吓了一跳。
徐君房淡淡道:「这是贫道豢养的灵兽。」
「哎呦!真是灵气十足!来人啊,给仙师的灵兽喂些……喂些……敢问徐仙
师,贵灵兽吃啥?」
「不必让贵属忙碌了,此间事了,贫道这便告退。」
「这可怎么说的?仙师一番辛苦,险些把命都搭上,就这么走了,这要是传
出去,咱家也太不会做人了。」
仇士良口中说着,心里十二分的担心,万一王守澄那死鬼再回来,周围无人
可制,满宫乱蹿可怎么得了?
徐君房道:「不瞒仇公公,那顶阴阳帐是徐某用心血百炼而成,如今法宝被
毁,徐某受其牵连,须得回去静修。」
仇士良不敢再阻拦,跟在徐君房屁股后面小心道:「徐仙师,那鬼魂不会回
来了吧?」
「那魂魄方才被人声惊扰,虽然贫道喷出一口三味真血,勉强遣散,但也许
会有些许残留。」
仇士良打了个突,「残留的意思是……」
徐君房郑重说道:「此处冲撞过恶鬼,多半会化为凶地,一年半载最好不要
靠近。」
话音刚落,便有人叫道:「蚂蚁!好多蚂蚁!」
「蜈蚣!还有蝎子!」
四面八方传来细微的「沙沙」声,仿佛无数虫豸正往停灵的佛堂涌来。
徐君房淡淡道:「此为怨魂所化,切莫碰触到,小心避开便是。」
众人立马躲得远远的,恨不得赶紧挖条沟,逃离这处凶地。
徐君房掐指一算,「王枢密使怨气未解,棺木不宜久留,否则怨气所聚,必
成妖邪。」
仇士良跳脚道:「还不赶紧烧了!」
「不必。」徐君房道:「把棺盖钉死,暂且移出来便是。」
仇士良这会儿对他言听计从,立马对王守澄的义子义孙道:「去!把你们爹
的棺材钉死!扔得远远的!」
「殿下。」徐君房向李成美稽首施礼,「贫道元气有损,须得回去静修。还
请殿下代劳,将此间之事回禀圣上。」
「啊?行!我这就去见皇叔!」
徐仙师颇为大度地向一众僧人行礼,随后与袁仙师一道,飘然而去。大袖轻
摆,没有带走一丝香火,只在禁宫中留下一段让人谈之色变的神鬼传说。
王守澄的义子义孙苦着脸去移棺材。一名心腹凑到仇士良耳边,低声说道:
「藩镇、内侍、佛门。」
仇士良冷着脸道:「咱家心里有数。去!叫从广去长乐坊,把王枢密使的宅
院封了!将印信找出来,送到王爷府上。」
「是!」
「还有!」仇士良低声道:「让从源去东内苑,坐镇左神策军。让从渭去西
内苑,盯住右神策军!」
与大多数宦官不同,仇士良有五个亲生儿子,其中四个都是宦官,而且都在
内侍省担任要职,父子联手,在宫中势力极大。王守澄死后留下的空缺不少人都
盯着,但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仇氏诸子上位的可能性都极大。这也是为什么宫内
都怀疑是仇士良暗中干掉了王守澄。
徐袁两位仙师联手引来王守澄的魂魄,揭开真凶的秘密,给了仇士良一个自
证清白的绝佳机会——藩镇、宦官、佛门合谋,能干出这种事的,除了田令孜那
老狗还能是谁?他亲兄弟如今还当着节度使呢!难怪田老狗在王爷面前拼命咬自
己,简直是无耻!
仇士良想着又低声吩咐道:「让亢宗备一份重礼,明日一早便去驿馆,拜访
徐仙师。」
仇亢宗是仇士良唯一传宗接代的儿子,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光禄大夫,南安县
公,他去拜会徐仙师,比起几位兄弟更合适。
等手下离开之后,仇士良咬紧牙关,狞声道:「田令孜!这回咱家让你死无
葬身之地!」
◇◇◇
宣平坊,舞阳侯府。
程宗扬拿着一块毛巾仔细端详。
没错,的确是毛巾,绒圈又绵又密,色泽雪白,与工业生产的相差无几。但
仔细看时,会发现绒圈大小略有差异,显然是手工制品。
程宗扬拍板道:「就按这个标准,先做一百套的。另外再要一百套尺寸大一
点的,六尺长,五尺宽。」
兰姑失笑道:「那也太大了,紫姑娘洗浴时哪里用得了?」
「小的是洗浴的毛巾,大的是浴巾,要把整个人包住那种。」
兰姑笑道:「紫姑娘好福气。奴婢知道了。」
程宗扬放下毛巾,拿起一页纸,「这里有一份名单,你有空看看。」
兰姑汗颜道:「奴婢又不识字。」
「我来!我来!」祁远连忙接过去。
程宗扬打趣道:「行啊老四,这么殷勤?你识字吗?」
「学嘛。一天识几个,要不了一年就够使了。咦,怎么还有人叫叉儿呢?豆
叉?」
程宗扬赶紧拿过来看了一眼,「窦乂!什么豆叉儿?」
「我说呢,」祁远讪讪道:「谁家爹妈起名也不能这么凑合吧。」
程宗扬笑着把名单还给他。被老贾堵到屋里出不去,自己总算能腾出手来,
处理商会的事务。
自己在长安商业布局的核心,毫无疑问是水香楼。在他的构思中,水香楼将
作为时尚的引领者,奢侈品交易的中心,成为长安城标志性的存在。
根据他这些天的观察,唐国的富甲天下不是虚言,尤其是拥有二百万人口的
长安城,绝对是整个唐国,乃至六朝首屈一指的超级都市。长安城中权贵云集,
富商无数,仅在长安生活的胡商,就不下二十万人。东西二市每天的交易额,更
是天文数字。
为此贾文和整理出一份超过百人的名单,涵盖了长安城最富有的一批人。里
面有亲王、公主、官员、定居长安的藩镇节度、宦官、富商、胡人,还有一些寺
庵的主持,道观的观主。
程宗扬对兰姑道:「从里面挑一些作为第一批VIP客户。按照建康和临安
的模式,制作一批金卡,带上样品,逐一送上门去。」
兰姑道:「那些丝衣都被太真公主拿光了,剩下几件怕是不够。」
「没事儿,我跟杨妞儿说了,水香楼的生意算她一半。你找她商量名单,顺
便把样品准备好,然后把高力士借过来,让他陪你一起登门拜访。」
兰姑初来乍到,贸然登门,多半会吃闭门羹。有高力士陪着就不一样了,长
安城谁敢不给太真公主面子?
「至于后面的经营,一定要控制好节奏,有张有弛,不能虎头蛇尾,更不能
做一锤子买卖。」程宗扬道:「每月月初上一批新品,邀请客户到场试用。中间
可以安排一些专场发布会,选好主题,比如珠宝、器皿、字画——对了,把毛延
寿叫来,给这些贵人提供定制的绘画服务。比如她们穿上新衣的肖像画,游春踏
青的丽人图什么的。」
自己来的时代,人人爱自拍,尤其是女人,自拍对她们来说那是实打实的刚
需。可见六朝的女性不是没这个需求,而是没这个条件。毛延寿帝师的职业虽然
很有前途,但天子毕竟还小。把他叫来应应急,顺便打出名声。长远计议,将来
可以给赵氏姊妹再添个画院,舞乐音美凑到一块……
「这些专场跟新品展示会错开,设定成每旬一次,让那些贵客养成习惯,每
隔十天便到水香楼品评新品,进行交际。会所的服务一定要到位,给每位客户都
建立档案,逢年过节,寿筵喜事,你们主动上门,该捧场捧场,能提供服务就提
供服务。前两年不用考虑挣钱的事,先把水香楼的名声打响。」
程宗扬越说越流畅,「水香楼的日常业务,主打美容和保养。这方面瑶池宗
倒是挺擅长的,但没有形成体系,更没有引入商业化。我们要做的就是推出专业
保养,给客户提供从头到脚的美容护肤服务,保证她们做完之后容光焕发,效果
立马可见。」
兰姑连连点头,唐国与其他五朝不同,女子抛头露面的机会很多,出色的仪
容可是需要巨大的财力投入。
「将来市场下沉,可以把青楼也纳入进来。这个客户群体有多大?光长安城
差不多就有七八万青楼女子,消费能力虽然不会VIP贵宾,但需求更强烈。」
兰姑笑道:「那可要另打个招牌了。」
「对!一定要区别开。」程宗扬摸着下巴道:「最好把水香楼改个名,毕竟
是接待女客的。」
兰姑笑道:「我早就想说了,挂着水香楼的牌子,我总想着原来的青楼。主
子看,改个什么名字才好?」
提到起名,程宗扬就头大,好在眼下正好有个甩锅对象。
「找太真公主!杨妞儿整天闲的四处找事,给她找点事做!」
兰姑笑道:「那成,我明天就去拜见公主。」
「还有,」程宗扬道:「从你的姑娘里挑些人,在水香楼建一支模特队。」
「模特?」兰姑下意识地问道。
「让你手下的女孩穿上新衣,展示给客人看。就是作为人模,展示出衣物饰
品的特点。」程宗扬胡诌了一句,然后道:「女孩的长相不用太苛求,但身材要
好,一定要培养好仪态举止,要不然再好的衣服穿上也显得土气。」
兰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之前跟会之商量过,让在临安的游婵她们组织几支表演的队伍,进行各
种歌舞、杂耍之类表演。现在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到时候这些队伍会安排好行
程,从临安出发,沿途在舞都的游冶台、洛都的会所、长安的水香楼、建康的临
江楼、还有江州、筠州等地巡回表演。」
祁远道:「跟商队一起?」
「对。这些表演队伍的人员不用太多,十到二十人就可以,重点是表演的新
鲜感,每一支都要有自己的特色,歌舞、书话、高跷、踏绳……」
说到踏绳时,程宗扬恍惚了一下,想起那个少妇踏索而行的风姿。
他收回思绪,继续说道:「这些队伍在每个地点停留二十天,参与三场展示
会,然后下支队伍到达,更换节目。平时你们也可以与教坊联系,聘请她们做些
表演。」
祁远摸着下巴道:「说得我都想跟着游历一遍了。」
程宗扬笑道:「只要兰姑愿意,我是没意见啊。」
兰姑也笑了起来,「大老爷儿们既然有这心思,小女子哪里敢有意见?」
祁远拍板道:「等从天竺回来,我就走一趟!」说着他对兰姑道:「咱们两
口子一起啊。」
兰姑啐了他一口,眉眼间却满是笑意。
「程头儿,听说天竺那边舞乐也不错,要不要我顺路带些回来。」
程宗扬想了想,「能带就带吧,把人救出来,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天竺那边真有那么惨?」
「比你想像得还惨。」程宗扬呼了口气,「海路的事,打听清楚。」
「成!我明天就约昭南那边的人,尽快定下来。」
程宗扬与祁远、兰姑两人商议许久,除了水香楼的经营之外,还包括如何设
置钱庄,如何与作为同业的波斯邸、长安城各大寺庙的质库和无尽藏合作或者竞
争——当然,自己与杨妞儿的合营生意仅限于水香楼,钱庄要敢让她插一脚,非
被她搬空不可。
祁远跟兰姑拉着手离开,程宗扬晃了晃脖子,叹息道:「太快了啊。」
「什么太快了?」
「商会发展太快了,人不够使,老四都快被我切成四块用了……」程宗扬说
着扭过头,「你不是在练功吗?」
「已经练完了啊。」
「这才多久?」程宗扬看眼桌上的莲花滴漏,「还不到两个时辰,哪儿那么
快的?赶紧再练一会儿。」
小紫坐在书桌上,两条小腿一晃一晃,「要不要人家也提升到六级?」
「开什么玩笑?」程宗扬道:「你才四级的修为,还能越两级的?」
「人家可以先升到五级,然后用瑶池宗的秘法,提升到六级哦。」
「想什么好事呢?我还指望你升到九级,罩我一辈子,结果你跟我说,你升
到六级就不玩了?」程宗扬沉下脸道:「你要敢这么玩,我立马跟你离婚!」
「六级哦。」
「六级有什么好骄傲的?我也六级啊!」程宗扬道:「别以为我开玩笑,我
是认真的!你平时不听话我就忍了,嘲讽我智商低,我也胸怀宽广地不跟你个丫
头片子一般见识,但这事儿绝对不行!敢胡来我就坚决跟你离!这日子不过了!
拆伙!分家!」
「大笨瓜。」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跟你杠到底!」
「那我升五级好了。」
「逗我呢?」程宗扬狐疑地说道:「你才四级多久,就能升五级?五级什么
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小紫笑盈盈道:「墨枫林魂魄不全,正好被我用了。」
程宗扬眉头几乎打成结。墨枫林虽然修为大损,但毕竟是六级修为,理论上
说,小紫收走了他的死气和魂魄,晋升五级足够用了。问题是自己有生死根,死
丫头有什么?万一出了岔子,自己哭都没地哭去。
还有黎锦香提到的那句南荒巫术,虽然自己从来没问过,但猜也能猜出来几
分。死丫头始终不让自己碰,又在内宅留了那么多女人,说不定还有一点补偿的
心思……
「别胡搞。」程宗扬道:「等老头来,让他给你把把关。」
「呶。」小紫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等不了啦。」
程宗扬仔细看着她的双眼,只见她双眸紫气大盛,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干!」程宗扬大骂一声。
「安啦。」小紫道:「人家晋级很快的,最多十二个时辰就可以。」
程宗扬为之气结,死丫头先斩后奏,这会儿已经是箭在弦上。如果不尝试晋
级,只怕立马就会遭到反噬。
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使有风险,也只能硬着头皮扛过去。
程宗扬黑着脸道:「还愣着干嘛?赶紧去闭关,我给你护法!」
「不行,我要去渭水。」
「开什么玩笑!」程宗扬拍案道:「这么大的事,你还要跑出去?」
「大笨瓜,我需要闭关十二个时辰,中间不能被打扰,只有去渭水了。」
程宗扬明白过来,死丫头是要在水下闭关。这也只有她做到了,而且从安全
角度讲,在水底闭关,确实比其他地方风险更小。自己的住处还有可能被袭击,
而在没有潜水设备的六朝,死丫头往水下一潜,就是无敌的存在。
「让惊理跟你一起去。」程宗扬压低声音,「你下水之后就游得远远的,最
好游到灞水去。记住,潜深一点。」
「知道了,大笨瓜。」小紫亲了他一口,笑道:「你可要乖乖的哦。」
第八章留仙来客
小紫一走,程宗扬心里仿佛空了一大块,空落落的,直到孙寿拿来几份刚送
到的情报,才勉强打起精神,翻阅起来。
情报一共三份,第一份是关于净念和纳觉容部的。他们两个离开镇国公主府
之后,便即分道扬镳。净念离城北上,没有与任何人接触,纳觉容部则孤身一人
进入青龙寺。
第二份情报来自大慈恩寺。就在纳觉容部进入青龙寺不久,正在大慈恩寺传
法的释特昧普匆忙返回。窥基大师当时并不在寺中——他受乐从训邀请,前去讲
经说法。
最后一份情报来自咸宜观。神策军观军容使鱼朝恩傍晚进入观中,便没有再
出来,据说是与咸宜观的教御宫万古筹备后日的上元节。
这三份情报全部是长安鹏翼社提供的。第一条来自任宏,第二条来自净空,
最后则是那位以酒商掩饰身份的星月湖大营老兵杜泉。
程宗扬不由感慨,越到要紧关头,越是显出自己底蕴不足的短板来,自家在
唐国的生意还没有正式开张,扎根的事无从谈起。能算上自己人的,只有星月湖
大营这帮兄弟。但长安鹏翼社的人大都已经前往江州,只留下任宏他们三个,虽
然社中还有一些后来入社的车夫和脚夫,但可靠又得用的并不多,能分头盯住三
处,已经是极限了。
这些情报这会儿才送来,也是因为净空和杜泉不便直接跟自己联络,只能先
交给任宏,再经贾文和过目,然后转到自己手里。老任又没长翅膀,在偌大的长
安城东奔西走,等自己拿到手,至少有一两个时辰的延误。
这也是没办法,自己的宅子不知有多少在暗中盯着,人手也不够用。其他可
以借助的方面,云氏商会没有涉足长安,石超的家奴做生意还行,这种风险极高
的盯梢,让他们上去差不多就是送人头。汉、宋两国在长安倒是有官邸,可自己
人都不熟,更不用提信得过了。
还有卫公那边。听杨妞儿的口气,唐皇对那些武将忌惮得紧。自己一个汉国
使节,卫公私下借点人保证自己的安全,已经很犯忌讳了。再借人去搞盯梢,只
会让有心人抓住把柄。
剩下唯一能派得上用场的,只有一个——泉玉姬。但她明面上要负责盯住自
己,不可能到处去打探。
算来算去,程宗扬也是无奈得紧。自己来长安,本来只想接上卓美人儿就完
事。谁知会跟十方丛林那帮秃驴对上,只能勉强周旋。
一只纤纤玉手递来,将一只茶盏轻轻放在桌上。
程宗扬抬起眼,却是白霓裳。她微湿的长发披在肩后,樱唇嫣红如脂,香腮
似雪,身上散发出刚刚沐浴过的香气。
接触到他的目光,白霓裳有些慌乱地扭过头,看向桌上。
「咦?」她轻轻惊讶了一声,「纳觉容部?那位苯密大师?」
「你知道他?」
「我们也很注意搜集佛门情报的。」白霓裳道:「听说西蕃正在灭佛,好多
蕃密和苯密的僧人都逃了出来。」
西蕃也在灭佛?怎么有种满世界都在灭佛的感觉?怪不得十方丛林的势力大
增,合着各方的高僧大德全都跑到六朝来了?
看着面前仙姿绰约的美人儿,程宗扬纷扰烦乱的心情好了许多。
他拍了拍腿,「来。」
白霓裳面露红晕,羞赧地弯下腰,轻轻坐在他腿上。
程宗扬揽住她的腰,果然是温香软玉,娇态婀娜,满怀香风四溢。
程宗扬挑起她的下巴,欣赏着她娇艳的玉靥,然后毫不客气地吻了去。
两唇相接,白霓裳立刻面红过耳,连呼吸也变得散乱起来。
程宗扬用舌尖挑开她的唇瓣,卷住她的香舌,一边吸吮,一边轻轻蹭着她光
洁的玉颊,白玉般的琼鼻。
前天给她开苞的时候,自己重伤在身,整个过程简直不堪回首。当然,道歉
之类的话自己绝不会说,就让她蒙在鼓里好了,大不了以后对她温柔一点。比如
这会儿……
程宗扬饱吻一番,然后松开嘴,笑道:「白仙子找我有什么事?」
白霓裳樱唇被他吻得发红,神情更是羞怩,扭头道:「没有……」
「真没有吗?」程宗扬笑道:「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白仙子的后……」
白霓裳羞不可抑地按住他的嘴巴。
看着她的羞态,想到她雪白圆翘的美臀,程宗扬心头不由火热起来,笑道:
「都被我开过苞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白霓裳小声道:「她们说……第一次会很痛。」
「哦?」
白霓裳带着一丝羞怯道:「她们说,第一次用后面,要和前面一样,要有落
红,你才满意。」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谁这么瞎编的?我才没那么变态!」
「可是,潘仙子第一次不也见红了吗?」
「潘姊儿那是特殊情况!还是她主动的,我可真没有这种癖好。」
「她们说,就连……就连那位皇后,也一样被你破了后面,流了好多血。」
「我那是一时冲动,没有收住力道。」程宗扬看着她,「你是不是有点害怕
啊?」
白霓裳点了点头。
「这有什么好怕的?」程宗扬道:「我给你找个人示范一下!」
白霓裳愕然道:「可……可以的吗?」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叫来孙寿。
「叫雉奴打扮好,过来侍寝。」
孙寿娇滴滴应了一声,退到房外。
◇◇◇
孙寿提起衣裙,飞奔到吕雉房内,小声道:「他叫你过去。」
吕雉闻言默默起身。
孙寿拣起玉梳,「我来帮你梳头——他说让你打扮好。」
吕雉无言地坐在妆台前。
孙寿一边给她梳头,一边声如蚊蚋地说道:「我们几个都拿不到名份的,以
后能指望的可只有你了。好姊姊,你就放下些身段好么?只当我们求你了。」
吕雉望了镜中的孙寿一眼,「淖夫人跟你说过什么吗?」
孙寿怔了一下,「说什么?」
吕雉不再言语。
孙寿帮她绾好发髻,拿起粉刷,往她脸上扑了些粉,看了看,还不如原本的
肤色细腻,只好又帮她擦掉。
吕雉任她忙碌,过了一会儿道:「你不也献了元红吗?」
孙寿苦笑道:「娘娘还不知道么?我们狐族不一样的。阴体会随月相变化。
我血脉不济,半年才得复生。若是天狐血脉,每逢月圆,阴体便即复原。所以我
们才不得不藏起元红。虽然稀奇,却被视为贱物。」
两人交谈时,都默契地没有提及吕冀。死者已矣,眼下的她们,也只是委屈
求存而已。
换上华服,戴上凤冠,吕雉望着镜中依然鲜妍的丽人,微微抿了抿红唇,然
后站起身,往主人的卧房走去。
隔着珠帘看到房内的人影,她眼中不由掠过一丝阴霾。里面不止一个人,还
有一名女子。
◇◇◇
程宗扬靠在一张宽大的软榻上,亲昵地将白霓裳拥在怀中,两人叠股交臂,
耳鬓厮摩,这会儿正唇舌相接,亲吻得难舍难分。
白霓裳仰首枕在他肩上,被亲得星眸半闭,红晕满面。恍惚间,眼角的余光
瞥到有人进来,她有些慌乱地挣开红唇,侧过身掩好衣衫。
程宗扬轻笑了一声,用随意的口气道:「进来吧。」
白霓裳一边抹去唇上的口水,一边悄悄望向外间。
一个盛装的丽人分开珠帘,带着雍容的贵气,走进屋内。
凤冠、珠钗、金步摇、玄黑的丝袍,上面用金线绣出的凤纹……
白霓裳目光从她衣饰上逐一看过,终于意识到她的身份——那位汉国母仪天
下,尊荣无比的太后娘娘。
「她名叫吕雉,以前在宫里当过太后,」程宗扬道:「现在自愿给本侯当奴
婢,充作内宅的洗衣婢,平常也在屋里伺候。」
程宗扬揽着白霓裳的纤腰,对吕雉道:「这位是瑶池宗的白仙子,刚被我开
过苞,收为侍姬。过来行个礼吧。」
吕雉平静地屈膝拜倒,「奴婢见过主子。见过白仙子。」
程宗扬对白霓裳道:「你别看她现在这么谦卑,以前可是垂帘听政的太后,
不仅享尽富贵,而且手握实权,正经的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整个汉国数千万子
民都在她治下,你别说,还治理得不错。」
白霓裳一直想寻个靠山,但即便唐国皇帝,也未必有这位太后当初的权势更
显赫,「那她为何……」
「雉奴,你自己说。」
吕雉道:「奴婢当初不晓事,与主子作对,成了主子的阶下囚。主子念着奴
婢薄有姿色,开恩留了奴婢一条性命,收为奴婢。」
「你的衣饰……」
吕雉淡淡道:「回白仙子。奴婢后位尚未被废,如今是汉国的太皇太后。」
白霓裳虽然已经知道,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弱弱地说道:「那你也……」
吕雉抬起眼睛,望向白霓裳,「是。奴婢被主子收用过。」
与她目光一触,白霓裳莫名感觉到一丝压力。虽然她跪在地上,却俨然如同
身居高位,望着她的目光犹如俯览般,带着冷漠的傲然和不以为意的轻蔑。
霎时间,白霓裳突然觉得自惭形秽——自己居然坐在别人的腿上,这样的姿
势太轻佻,也太不庄重了。她虽然跪在地上,看起来却高高在上,而自己简直像
是一个任人媟狎的妓女……
看着白霓裳瞬间变得手足无措,程宗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落势的凤凰到底
还是凤凰,这位太后娘娘即便做了奴婢,依然余威不减,一旦显露出气势,连杨
妞儿都压不住,何况此时还没有适应身份转变的白霓裳?
要想压下太后娘娘的威风,还得自己来啊。
程宗扬笑着对白霓裳道:「太后娘娘看起来是不是很贵气?」
白霓裳轻轻「嗯」了一声。
「你是没见过她以前的气派,那才叫个尊荣贵重。我第一次觐见太后娘娘的
时候,还是个六百石的微末小臣,在娘娘面前,连头都不敢抬——直视太后是大
不敬,觊觎凤颜,居心叵测,那是死罪。」
「还是现在好,想怎么看就怎么看。」程宗扬笑道:「太后娘娘,把脸抬起
来。」
吕雉默默抬起脸。
「你瞧,娘娘长得还不错吧?那双凤目,黑白分明,瞳仁又黑又亮。肌肤是
上等的脂白,特别细腻,就像羊脂玉一样光滑,脂粉涂上去,反而没有肌肤的本
色白净。还有她的小嘴,唇瓣柔润饱满,红艳夺目。只不过娘娘平时总是一副不
苟言笑的样子,金口难开。」
程宗扬就像评点青楼艳妓一样,随意品评着吕雉的容貌,一边笑道:「这也
不奇怪,从这张小嘴里说出的每句话,都会成为汉国至高无上的谕旨,一句话就
能让一个穷困潦倒的寒门书生平步青云,手握大权,也能一句话就让朝廷中的三
公九卿身死族灭,能不金贵吗?」
白霓裳勉强笑了笑。
程宗扬大咧咧分开双膝,「太后娘娘,过来吧,用你金贵的小嘴,让主子爽
一下。」
白霓裳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尊贵的美妇面对这样的羞辱,连眉毛都没
有动一下,只顺从地俯下身,解开她名义上臣子的衣物,一双白嫩的玉手扶住那
根怒胀的阳物,然后张开红唇,将粗大的龟头含入口中。
「是不是很听话?」程宗扬一手搂着白霓裳的腰,一手抚摸着吕雉的玉颊,
笑道:「太后娘娘脑子特别好使,她以前从来都没有伺候过人,调教几次就学乖
了。现在服侍起来也似模似样,比起青楼的粉头也不差多少……太后娘娘,用心
舔。」
吕雉忍受着他的羞辱,仔细舔舐着他的阳具,一边尽力将阳具纳入喉中,让
主人能尽情享受自己温润的口腔。
白霓裳带着一丝震惊,看着她吞吐的动作。即使这样淫亵的举动,她的风姿
依然有种别样的优雅,那张充满成熟风情的玉颊娇美而又精致,红润的唇瓣裹着
棒身,精致的唇角被肉棒撑满,甚至能从她雪腮细微的变化,看出她舌尖在肉棒
上舔舐的细节……
「太后娘娘,微臣的肉棒尝起来怎么样啊?」
吕雉没有回答,只是伸直喉咙,将肉棒吞得更深,几乎能看到她白嫩的喉部
被顶得鼓起。
「哈哈。」程宗扬笑了一声,一手伸到白霓裳衣中,把玩那对丰腻圆硕的雪
乳,一边道:「太后娘娘不光容貌出色,身子也嫩得很。第一次侍寝,我把她脱
得光光的,从头到脚把玩了一遍,啧啧,手感真不错。玩过之后,我让太后娘娘
趴在床上,在她高贵的身体里好好爽了一回。」
白霓裳将脸埋在他颈后,身体轻颤着,越来越发热。
程宗扬身体微微一抬,「啵」的一声,阳具从红唇间拔出,吕雉低咳几声,
柔润的唇瓣垂下一丝清亮的唾液。
「知道叫你来做什么吗?」
吕雉低声道:「给主子侍寝。」
程宗扬道:「白仙子的后庭还没用过,叫你来演示一下,怎么拿屁眼儿来服
侍主人。」
吕雉脸颊白了一下,然后淡淡道:「奴婢知道了。」
「把下面的衣服脱了,把你尊贵的屁股露出来。」
吕雉不言声地解开衣带,将长裙和亵裤一并褪到膝下,然后转过身,伏下身
子。
白霓裳一眼瞥见她的亵裤中卷着一条薄丝内裤,心头微微一动,暗暗松了口
气。这条内裤让她意识到,面前的女子虽然贵气依旧,但已经不再是那个高不可
攀的太后娘娘了。即便她身份再尊贵,还不是一样被老公收用过,要乖乖用她尊
贵的身子伺候老公?
白霓裳不由生出一丝好奇,太后娘娘的身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程宗扬坐的软榻并不高,但白霓裳目测,高度似乎还差了少许。正当白霓裳
以为自己老公要亲自起身时,却看到那位太后娘娘将榻旁一只杌凳取来,垫在膝
下。
那张杌凳是坐在榻上垫脚用的,高仅一掌,长不盈尺。那位太后娘娘双膝跪
在凳上,已经有些勉强,但接着她用双肘支住凳面,手掌朝下,上身往下伏去。
原本垂到臀侧在臀侧的长衣滑到腰间,一只雪嫩的美臀暴露出来。
白霓裳轻轻惊叹了一声。那位太后娘娘的臀部有种异样的柔腻感,肌肤犹如
凝脂,白腻光滑。雪臀正中,是一只小巧的肛洞。
「漂亮吧?」程宗扬笑道:「要不要摸摸?」
白霓裳连忙摇头。
程宗扬笑了一声,对身前的美妇道:「自己来。」
吕雉咬住红唇,强忍着羞耻伸出玉手,往后扶住阳具,将龟头对准自己的肛
洞,然后挺起雪臀,那只小巧而柔嫩的肛洞顶住龟头,慢慢套入。
白霓裳不由睁大眼睛。那只肛洞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从未被进入般娇嫩,直
到顶住龟头,才显露出惊人的柔软和弹性。
粗大的龟头轻易就撑开柔嫩的肛洞,挤入肛内,每次白霓裳以为已经到了极
限,那只嫩肛都显示出超乎想像的柔软度,直到那只小巧的肛洞被撑开到鸡蛋大
小,将整只龟头都纳入肛内。
与此同时,一股清亮的液体从肛内溢出,淌在被舔舐过的肉棒上。
白霓裳怯怯地小声道:「这是……香露吗?」
「她们没跟你说吗?内宅的侍奴随时都会涂抹香露,保持后庭的柔滑,好方
便插入。」
「随时都要涂吗?」白霓裳想像着自己屁眼儿随时都湿答答的,心里不由忐
忑起来。
程宗扬拍了拍那只含着自己龟头的美臀,笑道:「也可以像太后娘娘这样,
把香露灌到屁眼儿里,就不用随时涂抹了。」
「不会流出来吗?」
「那就要随时收紧屁眼儿了,不过也可以带上肛塞。」程宗扬挺了挺阳具,
笑道:「把它塞住就行了。」
听到肛塞,白霓裳有些懵懂,转念一想终于明白过来,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雉奴的屁眼儿早已经是自己的形状了,程宗扬毫不客气,在她的嫩肛内凶猛
地捅弄起来。
盛装的贵妇跪在窄小的杌凳上,上身的宫装端庄华美,腰下却一丝不挂,裸
露出一段雪滑的肉体。那只柔软的屁眼儿被主人的大肉棒粗暴地蹂躏着,粗长的
肉棒力道十足地捅进肛洞,雪白的圆臀像是被压扁一样,臀肉被挤得分开。随着
肉棒拔出,圆臀又弹回原状,只见一团白光光的浑圆美肉,在宫装下不停颤抖。
透明的香露从肛中飞溅出来,将臀沟沾得一片湿滑,阳具进出越来越顺畅。
吕雉伏在杌凳上,只觉屁眼儿里的肉棒越来越烫,强大的冲击力带着炽热的
温度透过肠壁,连她从未被人碰触过的蜜腔和花心都为之颤抖。
吕雉心跳越来越快,不知何时,她已经屏住呼吸,所有的意识都被肛中那根
肉棒所占据,甚至没有听到叩门声。
程宗扬一番狂抽猛送,干得爽快之极,强健的腰部就像装了马达一样,频率
又急又快。
听到叩门声,他扬声道:「进来!」
张恽一进门,正好与伏地受淫的太后娘娘打了个照面,舌头当时就打结了,
期期艾艾地说道:「回……回主……子……」
程宗扬一边埋头在那只软腻无比的肛洞挺动,一边道:「说!」
与中行说不同,张恽此前是吕雉的亲信,服侍过太后娘娘多年,对这位女主
人又怕又敬。他垂下眼睛不敢再看,尖着嗓子:「有……有人求见。」
「谁?」
「留仙坪那个小厮,好像姓罗。」
程宗扬差点儿没想起来,途中偶遇的一个店小二?自己如今的身份,就是一
般的官员想要拜见,也得看自己的心情。何况,一个店小二能有什么关紧事要见
自己的?
「贾先生不是在外面吗?」
张恽小心道:「就是贾先生的意思。听说留仙坪那边出了点事。」
「什么事?」
「小的也不清楚,似乎是内宅的婢女在那边遇上了些麻烦。」
程宗扬心下陡然一沉,阮香琳刚走,而且走的是水路,断然不会是她。那么
会是谁?蛇娆?罂粟女?还是义姁?
程宗扬不敢怠慢,抱住吕雉的美臀,挺弄的速度蓦然加快。
昔日的女主人在面前饱受淫辱,张恽只当没看见,眼观鼻鼻观心,屁股夹得
紧紧的,连个屁都不敢放。
金步摇在杌凳上敲击声越来越密集,然后「叮」的一声滑落下来。吕雉紧紧
咬紧唇瓣,将脱口欲出的尖叫声死死压住。
终于,一股熟悉的震颤传来,那根大肉棒在体内跳动着,放肆地喷射起来。
「啵」的一声,阳具从湿滑的肛洞中拔出,带出一股精液和香露混合的稠浊
液体。
程宗扬没有理会她,一边披上衣服,一边在白霓裳脸上扭了一把,「在这儿
等着。」
「呃……好的。」
程宗扬匆忙离开,房间里只剩下白霓裳和那位刚受过后庭云雨的美妇。
白霓裳满面羞窘,尴尬难言。那位太后娘娘却泰然自若,她平静地用丝帕抹
去臀间的污秽,然后提起衣裙,系好衣带,若无其事直起腰,翘起手指,将散乱
的发丝梳理整齐。
她动作从容不迫,充满优雅而又高贵的气质。假如不是刚刚亲眼目睹了刚才
的一幕,白霓裳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如此优雅尊贵的美妇,肛内竟然还留着自
己老公的精液……
吕雉拣起金步摇,插在鬓侧,然后看着她,淡淡道:「爱之若珍宝,弃之如
敝屣。男人都是这般喜新厌旧。」
白霓裳怔了一下,然后道:「不是的。他虽然喜新,但不厌旧。」说着,她
直视吕雉的眼睛,「你在骗我,对不对?」
吕雉静静看着她,然后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第十七集完)
商家联盟排行榜 👍